“什麽事情都分那麽清楚,不累吗?”风无行轻嗤。
杨阳丰显然不信,上下扫视了他好几圈,像是要从他身上找出破绽,最後只丢下两个字:“等着。”
说完,他便转身往其中一个帐篷走去,连让风无行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风无行等他的身影消失在帐篷里,才转头看向还躲在一旁的小憨,压低声音问:“你说的那个乞丐,在哪个帐篷?指给我看看。”
小憨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指了指斜前方的一个帐篷:“就是那个,最里面的那个,神仙姐姐天天都去看他。”
风无行谢过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块早已准备好的黑布,仔细蒙住口鼻,独自一人朝着隔离区深处走去。
还没走近小憨指的帐篷,就听见旁边帐篷里传来女人的说笑声,混着淡淡的草药味,从兽皮帐篷的缝隙里飘出来。
“伍姑娘说我再过半个月就能回去啦,你以後别再来看我了,免得我好了,你又染上病。”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笑意,略微藏着点担忧。
“怕什麽,伍姑娘医术高明,我身强体壮,就算染了病也能很快好。主要是我在家里,阿英和遥遥天天问我‘娘亲什麽时候回来’,家里人都盼着你赶紧回去呢。”男人的声音很粗犷。
“知道啦知道啦,啰嗦。”
“娘,我什麽时候可以回家啊?我想玩我的小木车了。”一个稚嫩的童声插了进来。
“快了快了,囡囡乖,过几天伍姑娘说你好了,娘就带你回家,给你做好吃的糖糕。”
风无行撩开门帘时,正撞见个扎羊角辫的小童被女人抱在怀里。
孩子脖子上的皮肤有些淡薄的红斑,小手里举着个拨浪鼓,笑出的酒窝里尚且沾着麦芽糖汁。
风无行奇怪的打量她们。
女人讶然:“你找谁?”
风无行忙後退:“我是来找伍姑娘的。”
不远处铺着干草的地铺上,一对相拥的夫妇听见这话,男人擡起头,指了指右边:“隔壁帐篷里有个乞丐病得很严重,好像快要死了,伍姑娘刚才还在那边呢。”
风无行道完谢,从帐篷退出去。
原来两个帐篷挨得太近,小憨指的时候没说清楚,他走错了。不过,这疫情比自己想的好多,看来五年浩劫很快就会彻底结束,然後……。
然後呢?
风无行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眼底的暖意瞬间褪去。
然後就是天灾降临。
*
伍璃月端着陶碗从帐篷里走出来,发现外面站了个人,略有些意外,“你命真大。”
风无行挑眉:“你认出我?”
伍璃月目光凝聚在他眼睛上:“不得不说,你这双桃花眼很难让人忘记。”
风无行轻笑一声,目光越过她,往帐篷里望去:“里面的人,真的快死了?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伍璃月上下打量他,见他也蒙了布,只嘱咐了一句“别靠太近,他身上的浊气重”,便侧身让开了路。
帐篷最深处光线很暗,顶上开了个小天窗,漏下一缕微弱的光。
地面的干草上躺着个瘦骨如柴的男人,头发纠结得像团杂草,大半张脸都埋在肮脏的袖管里,只露出一点枯黄的下颌。
他蜷缩着身子,一条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裤管下渗出的暗红污渍早已板结,与身下的干草黏成硬邦邦的壳,看着触目惊心。
每当咳嗽袭来,那具骨架似的身子便剧烈震颤,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成满地碎骨,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珠还透着点活气。
“你……来晚了。”气若游丝的声音从他的喉管里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我马上就要死了。”
风无行盯着他露在外面的那只手,瞄着那上面凸起的疤痕,他的手瘦得皮包骨,疤痕也显得狰狞了些。
他蹲下身,笑意盈盈:“不装了?”
乞丐的眼珠艰难地翻动了一下,露出眼白上的血丝,惨然一笑,“风无行,当年我求过你,你是唯一知道我遭遇了什麽的人,也是唯一能认出我的人……他总算做了一件‘好事’,让你来看我最後一眼。”
风无行看着他枯黄凹陷的脸颊,眉眼间依稀能分辨出年轻的轮廓。
这具身体是那个叫白辛的青年的,只不过里面住着真正的白武帝,这个白武帝并非他前不久在仙岛见到的那个“白武神君”,那个家夥。。。。。。。。
明明已经完全确定,风无行还是忍不住问:“你真的是白武帝?”
“道尊,救救我!”乞丐呵呵低笑,学着那年风无行的语气,“别怕,站起来就好,狗尾巴草不吃人的。”
风无行眼瞳震颤,过了好一会,低沉缓慢问:“那个人是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