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鹤云儿的病这段时间恢复不少,已经能够做些简单的事情。
“要吹,烫。”久鹤云儿用简单的字眼表达自己的意思,她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总是尽量不给阿岳添麻烦。
阿岳伸手端起那碗热汤,没有吹,直接一饮而尽。
久鹤云儿吓得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烫,烫。”
“我不烫。”阿岳双眼发红,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久鹤云儿手忙脚乱倒杯冷水端过来,阿岳没有接。
他手指摩挲着腰间剑,眼中骤然闪出锐利的锋芒。
“阿岳……”久鹤云儿恰好瞥见他瞬间的眼神,愕然呆立在原地,眼中满是惶恐与不解,“你怎麽了?想要吃什麽?”
“云儿,对不起。”阿岳握着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手背上鼓起道道青筋,过去的一幕幕就越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白裙女子为他求情时焦急的模样,她疯癫後依赖地跟着他的样子,她为他炖汤时被烫伤也毫不在意的神情……这些画面,不断卸下他方才一鼓作气下定的决意。
久鹤云儿好像明白了什麽,手中的水杯“啪”地掉落在地,水渍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
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慌张地从桌上抓起自己绣了两个月的作品,一件绣着红鲤鱼的小裙子,举到阿岳面前,表情似哭似笑:“好,好,看吗?给,给孩子的,还,还差一点……”
阿岳双唇微颤,方才眼里的锋芒彻底消失了。
看着柔弱的女人慌忙坐下,颤抖着拿起针和线,想要继续绣完那鲤鱼,可指尖不听使唤,第一下就狠狠扎进了指腹,血珠瞬间涌了出来,染在肚兜上那只胖嘟嘟的红鲤鱼图案上。
她像是失去了痛觉,眼神空洞地看着指尖的血珠滚落,又笨拙地刺下第二针,针尖歪歪扭扭地穿过布面,与之前的针脚纠缠在一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杂乱的针脚互相叠加。
突然,久鹤云儿的手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握住,那只手的主人指节泛白,显然用了极大的力气。
“疼。”久鹤云儿进来之後第一次说出这个字。
“很快,很快就过去,我保证不会疼。”阿岳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泪水顺着他刚毅的下颌滑落,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铜盆里的炭火噼啪爆响,久鹤云儿突然笑了起来,泛着泪花的眼眸随着湿润的睫毛擡起,望着她的阿岳:“我和她没有什麽区别,对吗”
阿岳唇瓣轻轻颤抖,却好似喉咙被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久鹤云儿用手背擦去自己的眼泪,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阿岳的脸庞,露出浅浅酒窝,“阿岳要乖,别不开心。”
阿岳望着眼前妻子的脸。
女人那双眼眸已经没有当年穿过人群时那般清澈如泉,摇摇欲坠的波光中,盛满了交织不断的失望和爱意。
“阿岳,你以後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她极力想要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阿岳颔首,长剑出鞘的铮鸣过後,鲜血溅在布满笨拙针脚的裙子上,晕开一片狰狞的红。
窗外,天边的云镀着落夕的霞光。
“啊!!!”撕心裂肺的怒吼惊飞了栖在屋顶上的乌鸦。
“爹,爹……”小女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无助而害怕。
阿岳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瘫坐在地,手指在歪歪扭扭的针脚里找到妻子绣的隐字:“我的月儿,健康长大”。
地上,馀晖残红的光线一点点消失,房间里渐渐陷入黑暗。
阿岳终于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提着剑,推开了门。
度净穿过幽静的走廊,抛去带血的手绢,一步步向外走去。
晚风拂过,屋檐下的风铃清脆优美,如鱼人幽歌。
度净擡头,仰望高空,一抹血色霞光烙印在他的脸上。
倦鸟归巢的羽翼掠过那仅剩一根的光柱,那根光柱在暮色中散发着冰冷的蓝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