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塔通体漆黑,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锈红锁链,锁链撞击间“叮叮当当”的脆响,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就在解春眠看清玄塔的瞬间,他的身体突然凭空消失,连带着那座玄塔,也一同隐匿在空气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从洞顶上方裂开的缝隙里,跳下来一道人影。
那人手持长剑,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一对漂亮的桃花眸里满是懊恼,落地时还忍不住咋舌:“艹,太吓人了……我现在爬上去还来得及吗?艹!刚才那玩意儿是啥?长得也忒吓人了吧!”
风无行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正想捂脸,身旁的人笑了一声。
“咳咳。。。。。。。”他顿时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干咳道:“那个我其实平时不这样。。。。。。。。。”
可下一秒,一个念头突然击中他——解归来刚才明明已经跑出去了,此刻留在自己身边的,应该是谁?
他的眼皮猛地一跳,心脏也跟着悬了起来,缓缓侧过脸,看向自己身边那个“人”。
*
“当初我,就是如此难看的模样出现在你面前?”樊狰微微低头,语气间带着细微的怅然。
风无行这才彻底回神,方才的震感并非历史投影的幻象,而是真实的溶洞震颤,他竟一时将虚幻与现实搅混了,应当是樊狰强行破坏封禁进入。
此时投影仍在播放二十五年前的场景。
那时候的风无行抱着襁褓中恐怖的怪胎,面对一衆仙盟参战者的质疑,他据理力争,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咳咳!”风无行有点不自在,干咳两声:“丑是丑了点,不过没两天就长开了,後来不也成了天枢宗最出挑的美男子?”
樊狰的脸色并未因这话有所松动,他擡眸转向不远处的第七幅壁画,声音沉了下来:“一仙命格,半道之力,万千魔气……天祸之子,黑河灭世,师尊,这些画面,我时常在梦里看见。”
风无行跟着看向壁画——黑河决堤,黑色的火焰如潮水般淹没天地,万物在火海中化为灰烬,连山石都被烧得熔融,一派末日景象。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罪岸之船玄塔时看见的幻境:无数人惊恐地望着天空,黑色火舌从天而降,每被舔舐一下,便有一层焦黑的皮肉脱落,最後只剩光秃秃的人棍在火中抽搐。
原来是这样的。
“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预言,代表不了什麽。”风无行收回目光,瞥了樊狰一眼,语气故作轻松。
当年带樊狰回天枢宗的路上,自己曾交代同行之人不要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
可到底那麽多人,那麽多双眼睛,总有人管不住嘴,事情竟很快就被人传开。
过去天枢宗上下都说樊狰是不祥之人,或是外面说他是魔尊的私生子,魔尊转世之类,全都是些风言风语,毫无实据,加之有自己一番劝慰,樊狰虽然在意,也未曾真正受困于此。
可如今,在这禁地的投影中,樊狰亲眼看到了自己出生时的景象,亲耳听到了魔尊关于“天祸”的预言,这带来的冲击,恐怕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
樊狰却是极少见的绽放出堪称绚烂的笑容,“你终于肯承认了?风无行。”
这一次,他没有喊“师尊”,而是清晰地叫了他的名字。
风无行的心猛地一跳,想起樊狰第一次喊自己名字的场景,耳根竟有些发烫,像是被人窥见了藏在心底的秘密,浑身不自在。
他强装镇定:“承认什麽?不过是些陈年旧事。”
“师尊。”樊狰敛去笑容,眸色骤然黯淡下来,目光紧紧锁住风无行,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与质问,“为什麽不相信我?这麽多年,你明明知道那些流言是假的,却从未真正告诉过我真相。”
风无行沉默,过去他绝口不提,只是怕会影响樊狰的心境。
樊狰:“是不想说吗?”
“我……”风无行正待解释,一道绵长而阴柔的叹息突然从石柱那边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人类啊,虚僞,狡猾,阴暗。”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嘲讽,在溶洞中回荡,“这样的戏码,十年,百年,千年,万年,从未改变过——”
风无行起初以为又是历史影像,可擡头望去,四周并无任何投影浮现。
“不用怀疑,樊狰。”石柱方向再次传来声音,这次多了几分兴奋与狂热,“你就是天祸之子。你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为了给这片大地带来一场盛大的覆灭。为了见证这一刻,我忍受了太长太长时间的沉眠啦。。。。。。。”
“谁?”樊狰目光锐利,数道月刃横砍竖劈在石柱上,顷刻间石皮剥落,一股腐臭的气息如潮水般涌出。
风无行以袖掩鼻,当看到包裹在石柱中的事物时,脸色剧变。
中空的石柱内部,半具巨大的鼠形残骸蜷缩其中,皮毛早已腐烂殆尽,露出底下蠕动的肉芽组织和惨白的骨骼。
鼠骸的前肢少了一个,仅存的指骨全部断裂,遍布烧焦痕迹,後肢被硬生生折断,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脑袋剩馀半个,血迹残留在眼窝和尖牙上,一颗凹陷的幽蓝眼瞳转向风无行。
“好久不见啊,烛阴双相,嗯……你少了一半,哈哈哈哈哈,你也没有比我好多少啊……小老弟……”
“狙如。”下意识叫出这两个字,风无行脑海霎时出现一个画面。
幽暗的石林中,庞大的鼠状黑影如森林巨树,缓缓弯身压下,用着带有诱惑性的语调慢条斯理说:“烛阴双相,我知道怎麽出去,来做个交易吧。”
风无行可以确定,这段记忆是属于原本真正的烛阴双相所有,只是历史悠久,加上不是自己的,所以被遗忘。
“烛阴老弟,做的不错!当年总算没看错你。”狙如的鼠头微微晃动,龇开下巴溃烂的嘴,露出森森白牙,“你果然帮我把天祸之子养大了,要是没有这个孩子,我就看不到末日的美好,那该是多麽痛苦的事情啊……”
它的话是对风无行说的,可幽蓝的眼瞳却直勾勾地盯着樊狰,满是戏谑与期待。
樊狰的目光瞬间转向风无行,眸色深沉,里面翻涌着震惊和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