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墟,属于裴氏仙人们的隐蔽秘境,奠基者是裴素商几千年前的老祖宗永无女君。
我本以为这地方至多是一个城邦或聚落,等睁开眼,我看见天上悬了几座仙雾缭绕的山,我有点惊讶,拉拉裴素商的衣袖:“天上的山,那就是恒墟吗?”
裴素商擡头望了望,摇头道:“我们已经在恒墟里了。”
听他这麽讲,我狐疑地打量起四周。
脚下是一条平整的青石步道,道旁长着柔嫩的鲜草,星星点点的野花点缀其间,不远处有几间朴素整洁的院落,能望见几缕淡淡的炊烟,平缓的丘陵遮挡了视线。这里的季节似乎是夏秋之间的傍晚,刚刚下过雨,微风湿润。
怎麽看,这里都不像被屠杀殆尽的危险禁地。
裴素商拉起我的手,我吓了一跳,好容易没躲:“师尊……?”
“走吧。”裴素商道,“最好不要离开这条路。走到头,就走出恒墟了。”
“要走多久?”我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
“我不知道。上次,似乎花了一个月,但之前,只花上一个时辰便离开也有。”
我心中一沉,有点後悔,可恒墟是我跳着脚要来,只好硬着头皮走路。
大约过了一刻钟,我终于看见了恒墟的头一个人,那是个扎双丫髻的小孩,穿一身大红大紫的鲜亮衣服,牵了只白狗大笑跑过。
我正觉得这地方冒出来的孩子颇瘆人,却见一个青年从林子里窜出来,揪起小孩就揍。
“天天乱跑,全家人找你找得都要急疯了!”
那孩子哇哇大哭:“二哥你又打我……等我回去,一定要告诉姨母——哇——”
那条狗急得团团转,还想去蹭蹭青年的腿,青年没理它。
这热闹正看得我皱起眉头,却见白狗跑上前来,轻轻咬着裴素商的衣角,还开心地摇着尾巴,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
裴素商蹲下,把衣角从白狗嘴里扯出来,摸摸它的脑袋,还挠了挠白狗的下巴。
青年看见裴素商,愣了一下,把小孩放下,还在下裳上擦了擦手,嘿嘿笑道:“小叔叔,你来了啊……紫竹太调皮了,把她妈妈气得心口疼呢,真不是我……”
裴素商捏捏我的手:“走吧。这些人,早就死了。”
我怔了一怔,被裴素商拉走了。那两人见裴素商头也不回,也很是吃惊。
白狗呜咽着追着裴素商,跟了好长一段,才被人唤回去。
也许是察觉了我很想问些什麽,裴素商道:“那孩子,是我弟弟。”
我愣了一下,竟开口道:“我也有个妹妹。”
“是吗。”裴素商又慢慢道,“因为篆愁君的阴蚀之毒,恒墟中的死者,他们的名字,过往的经历,乃至知情人的记忆,都全部消失了。所以那里究竟死了多少人,也没有人算得清楚。”
“连你……师尊也不记得?”
他摇头:“不记得。不过,篆愁君之乱後,许多典籍成了白纸,连史书记载中都莫名地出现缺漏,由此反推,约莫能拼凑出一些大概。”
这倒真是极为狠毒的诅咒,我不禁咂舌。
株连九族,也不过是消灭了血亲的肉体,而恒墟里的死者,连存在过的证明都烟消云散。
黄昏持续的时间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路过了打马走过的一队男女,以及背着剑窃窃私语的几个修士。最初看着很是古怪,不过我渐渐也习惯了,这里不冷不热,风景也不错,拉着裴素商的手慢慢走着,竟忽然有种踏青春游的错觉。
走进城门,穿过热闹的街巷,眼前出现了一座高耸的楼阁,一扇朱红的大门截断了石板路。
裴素商刚要拔剑,却见朱门吱呀呀地自行打开了。
这显然不大对劲,没有殿宇会修在大路尽头,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凑了过来,他们面容姣好,身披纱衣,礼貌地向裴素商讲主人有请。
裴素商一言不发,继续前行。那两个少年只好默默跟随,一直跟着我们走到了大殿。殿上主位坐了个修士模样的人,紫袍红带,面容藏在玛瑙珠帘之後。
堂中几名舞者正翩翩起舞,右首还有乐师奏乐,宾客的席位上空无一人,酒菜却摆的满满当当。
“好久不见,素华仙君。”大殿的主人朗声问好。
我心中隐隐冒出些不安,素华仙君的名号是裴素商成名以後得到的,恒墟覆灭之时他只有十几岁,这幻境中人怎麽知道这个名字?
我拉拉裴素商:“那是谁?”
裴素商推开厅中舞者,脚步不停:“他,应该姓薄。叫什麽——既然在恒墟,自然没人记得。世人称呼为,篆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