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他所能做的,便只有逼我杀了他,再最後为我年深日久的心魔添砖加瓦。
古雨一边叹息,一边收拾起茶具,理了理衣衫,站起身来缓缓走向我。我心中一痛,拔出剑来,摆出守势:“我警告你。”
古雨偏了偏头,对我微笑:“你警告我什麽?”
他又向前走了两步,轻轻捏住我的剑身,将离恨天抵在自己心口:“你在我这里做客的时候……听你做噩梦的声音,林先生就是这样死得麽?”
我的手腕开始颤抖,眼前画面一阵阵模糊,那点如影随形的草木冷香快要从我的骨头缝隙中蔓延开来。
“闭嘴!”
古雨叹了口气,轻轻向前走了一步,剑尖刺入他的胸口,古雨脸上露出一点疼痛的表情:“林先生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能像他一样死掉,我会很荣幸的。”
“帮帮我,永姿?”古雨微笑道。
我几乎要不能呼吸,无数回忆片段在我脑海中翻涌。
烟花,亲吻,积雪的山峦,竹林中的雨声。
青色是湖光山水。
红色是血,红色是花,红色是牵系缘分的丝线,红色……红色是一切。
我浑身颤抖,几乎要握不稳剑,出口的声音几乎是哀求:“师尊……师尊……”
一个白色的身影随着我的呼唤闪到身前,裴素商身上那缕寒冷清冽的气息冲淡了如血网黏腻的回忆。
欧阳绵的嘶吼和长剑刺破肉体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师尊!”
欧阳绵跪倒在地,肩头流血,她看着古雨,目眦尽裂。
子干穿透了古雨单薄的身体,明锐的剑锋沾一层薄血从他背後刺出。
古雨脸上的神情或许可被称为惊讶,他越过裴素商的肩膀,淡淡地看向我,嘴角已然渗出血迹,他惨然一笑:“真可惜。永姿,就此别过。”
他的手搭上子干的剑身,似乎是想要将自己从剑上摘下,可他毕竟已经濒死,没有这等力气。古雨叹了口气,食指搭上拇指,慢慢打了一个无声的响指。
啪。
一声极轻微的声音,如同花苞绽开的那一刹那。
从古雨的指尖开始,这具瘦削的,面目全非的肉体,也一寸寸绽放开来,将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皮肤撕裂,血肉融化,肉体从骨骼上黏腻地掉落,而後骨骼散碎一地。
只不过一瞬间,被长剑刺穿的古雨便成了地上一滩细腻粘稠的肉泥。
“师尊,师尊……!”欧阳绵扑了过来,试图捧起古雨,但他还是从她稚嫩的指缝间淌得一塌糊涂,只是弄脏了少女的衣裙。
若是定睛细看,其实能发觉她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似乎意味着已经接受了阵法得到祭品後赠予她的赐福。
啪。
又是一声轻微的响声,如同花开,只是来自不够遥远的远方。
啪。啪。
数声轻响连成一片,我忍住眩晕,将眼光投向城中。
如我所想,街道上寥落的行人,已有数人如同刚刚的古雨,如血肉之花一般缓慢绽放。
刚刚用纸团丢我的小女孩,被这幅惨景吓得嚎啕大哭,可她只哭出两声,自己也轻轻一声绽开,成了一团小小的血泥。
“怎麽了?”裴素商捏了捏我的手。“古雨死了吗?”
我或许该庆幸,裴素商是一个没有眼睛的瞎子,他不知道我令他做了什麽。
遍寻全城而不得的阵眼,其实就是古雨自己。
而刺破他早被蛊虫蚕食的心脏,则是啓动五时长生阵的钥匙。
难怪他要引我来这里,难怪他要让我亲手杀死他……
他要我……永生永世分担他的罪孽。
我几乎不能呼吸,耳畔细微的绽放声一声接着一声,我努力搜寻着脑海中的伎俩,不停在袖中摸索,却想不出任何一种阻止这一切的方法。
裴素商似乎察觉了异样,他轻轻拍我的肩膀:“发生什麽了吗?不要怕……永姿,我给你的碧桃果,还记得吗?”
我猛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