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
武东港下了一整夜的冷雨,落地窗上笼着一层朦朦雾气,依稀有掌印和滑落的水滴,似乎不久前那些喘息还在耳边萦绕。
随着浴室里淋雨的水声渐渐平息,米洛翻了个身,随手捡起床边的浴袍,将自己囫囵包了起来。
窗镜中倒映出一张脸。
汗湿的双鬓,脸上还带着红晕,表情有点木然。
“不睡会儿?”水声平息,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近,连带着一股清新皂香。
“天快亮了。”
以往,天一亮,迈尔斯就该走了。按照默认惯例,他也得把自己收拾好,利落离开。
“怎麽沉着脸?”迈尔斯慢慢走到米洛身前,修长的指腹拈开他的浴袍领口,一片斑驳红痕,“不高兴了?”
米洛摇头。
迈尔斯是个很少纵欲的人,忽如其来的欲求他虽然意外,却也没有拒绝的立场,更不要说这种夹带着不满的私人情绪,那不是他该说的话。
迈尔斯指腹微拈,轻轻蹭过米洛的下巴,也没纠缠。
“过来,认个人。”迈尔斯坐定,递给米洛一个牛皮纸袋。
米洛打开,里面有一张卡以及一沓文件。卡里的钱是给他花的,惯例,不必问。米洛一目十行扫完文件,面露疑惑:“他是谁?”
文件上只有一个男人的信息,很粗糙地写了生平丶喜好与习性,却没有名字,附带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敛着下颌,颈部刺着纹身。
“以後会介绍你们见面。”迈尔斯答得含糊,“不急在一时,等你准备好了,我再安排。”
米洛沉默。引荐嫖客的标准介绍词。这话听起来像是要把他二手贱卖出去。
“不要乱想,说了只是认识。”迈尔斯捏了捏米洛的下巴,“这人不好接近,费了我很多事,或许你能帮我解这个困。对于他而言,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合适的人选?
这几个意味不明的字伴随着乍起的闷雷再次在米洛的脑海中浮现,他定了定心神,发现自己已经在门廊下站了很久。
数辆豪车如蛇般驶过,滑入高级殡葬馆,下车的人西装革履胸前戴着白花,锃亮的皮鞋踩在浅水坑上,昭示着非富即贵的身份。
龙金融健的话事人死了。
将七十的年纪,与两位丰乳肥臀的年轻女郎激战过度,走得很不体面。
武东港这些年各路人马大洗牌,一些企业兵败如山倒,另一些企业则如雨後春笋般茁壮生长,达勒的家族企业就是一个。
尴尬的是,在武东港这种龙蛇混杂的地界,各路势力掺杂渗透,龙金融健干不干净也很难说,加之最近新闻满天飞,好几起恶性械斗事件都与龙金融健牵扯不清,显然已经引起许多人不满。
于是不少人便猜测,兴许是有这层顾忌考量,一向行事干净利落的迈尔斯·达勒才不愿意让自己的人生履历沾上污点,进而早早与达勒家割席,自立门户。
米洛忽然就想到了迈尔斯那张总是带着点忧郁的脸。
作为龙金融健的独子,这样庞大的家族企业他真的不会动心吗?只怕是动心之馀也有的烦心。
自上回给了自己一个摸不着头脑的任务後迈尔斯就没了下文,算起来他们已经近一月没见面了,迈尔斯忙起来的时候经常忘记他的存在。
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在这里碰到他。
米洛刚寻思着,檐下两个打领带喷发胶的男人就互相递了根烟。
雾气缭绕里,他们没瞧见站在走廊角落里的米洛。
“你说,老达勒没了,迈尔斯来不来擡棺?”
“父亲办葬礼,儿子还能不来?我还指着今天在他跟前露个脸,留个印象,以後好从他那进进设备什麽的。”
“你没瞧见外面桑顿家的人?摆明了要闹嘛,你还要露脸?”一阵低笑,“更别说那些警察……啧,我看今天不太平。”
“你没觉得老达勒死得太悬?就赶在桑顿家的店面被砸了之後。这一前一後的,你说这里面有没有可能掺点阴谋呢?”一人逐渐压低了音量,“动手的可是黑麦,他不是一直给达勒家干脏活吗?我手底下的人摸到消息,说黑麦今天会露面,会不会是给老达勒报仇呢……”
“嘘!你疯了吗?说这个!”
两人的话很快截住,似乎继续这个话题十分危险,环视一圈相继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