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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陷（第1页）

沦陷

狂风撕扯衣衫，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子时，两人浑身都已经湿透，雨水顺着衣角滴答滴答地落下。

屋内刺鼻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浓郁得让人几欲作呕。

屋外，电闪雷鸣交相辉映，刺目的雷光将屋内短暂照亮，风如猛兽般嘶吼着，不断拍击着窗户，窗框颤抖着发出“哐哐”的声响。

布莱兹按照惯例，点火燃香，几次失败後，水沉木檀香终于升起袅袅青烟，却也难掩血腥气息。他单膝跪地，用力清理那些血污，地上晕染出一片片暗红色的痕迹。

米洛站在窗边，眼神失焦，他眺望着那片在暴雨中被摧毁折断的树枝。

半小时前，布莱兹将铁铲斜插进土里，跪在红土坑前，橡胶手套撕开尸袋时溅起的暗红血珠很快就被雨水打成悬浮的血雾。血腥气息引来成团飞蚁，尸块撞击坑底时，成团飞蚁突然腾空，炸开一片惨绿星云。

米洛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

他杀人了。米洛迟钝地意识到这个事实。他不仅杀了人，还恶劣地掩埋了尸体。

桌上有一包烟，定制黑金包装，烟盒瘪瘪，已被抽了大半。

米洛的视线从窗外的疾风骤雨落在那包烟上。

史蒂文高中时就已学会抽烟，好几回进教堂都被他嫌弃过，後来再来的时候身上忽然没了烟臭味。他开口问，史蒂文便有点得意地说：“我特别找人订做的。闻不出来？兰花和白芷的味儿啊，就你家院里种的那种。”

那些琐碎记忆，其实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他觉得，那好像已经是另一个人的一生。

米洛抽出一根黑金香烟，点燃。烟丝燃烧，他递到唇边，深深吸了一口，感觉有点呛。

他不吸烟，喝酒更是极易全身发红，早被酒桌上的大人们笑出了名。但这天底下没有什麽不能训练的，一年两年五年六年的，总会见到成效。但他始终与酒精和香烟保持理智的距离，因为任何可以麻痹他痛苦的东西都会消损他复仇的决心。

血腥味犹在鼻尖，混着烟味异常刺激。米洛却在生理性恶心与恐惧中忽然萌生了一股诡异而扭曲的快感。那感觉像是快渴死的人伸出舌头急切地舔舐着滴滴答答的废旧水笼头，让他焦渴枯竭的心忽然丰盈起来，却又不可控地过度膨胀。

他现在急迫地需要找到一些东西，来填补他心中巨大的空虚丶抚平他难言的焦躁。

米洛慢慢收紧手心，燃烧的香烟便在他掌心中拈灭。他慢慢走到布莱兹面前，两步远的距离前停下了脚步。

跪地擦拭血渍的布莱兹忽然顿住，他没有擡头，视线范围内只有米洛的一双鞋子。

他曾经重重踩踏过他的脚腕，打折过他的胳膊，还逼他承受了许多非人的侮辱。

那一瞬间，布莱兹觉得自己的心脏抽痛，似乎有一把钝刀在片片割肉。

他竟然对希奥·格林做过这些不可饶恕的事情吗……

布莱兹颤颤擡手，擦去米洛鞋面溅到的血点，然而那血点却根本擦不干净，反而晕成一片污糟的黑红。

米洛俯视着布莱兹，伸出修长的手指，抚上他的头发。很硬丶扎手，就像眼前这个人一样，狠戾丶难训。

布莱兹下意识仰面，眼底已经通红。看着毫无表情的米洛，布莱兹试图站起身，只是膝盖刚一离地，就听到极轻的两个字落下来。

“跪着。”

轻如鸿毛，却似有千钧重。

布莱兹身形一僵，膝盖再次贴地，脊背挺得笔直，低垂着头。

米洛俯身，双手捧住布莱兹的脸，察觉到了雨衣下面的一道鞭痕。再往下看，那道鞭痕一直连到後颈以下，血肉模糊，湿热的天气无法结痂，只生了一层薄薄的新皮，血液隔着那层皮涌动。

米洛倾身向前，落下一个吻，堪堪擦过唇瓣。那吻带着几分施舍，布莱兹的瞳孔皱缩，僵着身子，只觉得苦涩异常。

“你觉得很痛苦是吗？”

布莱兹闭上眼，无法回答。

“怎麽办呢？”米洛的声音极轻，很温柔，“要杀了我吗？还是把我打成残废囚禁起来比较好？”米洛牵起布莱兹的手，覆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来啊，你不是很擅长这麽做吗？”

在沾着血的手碰到米洛皮肤的那一刻，布莱兹猛地撤回。他脑子实在是混乱不堪，以至于到了现在，他都根本不能思考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

米洛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不平稳，他缓缓蹲下身体，与跪地的布莱兹平视。

“你答应了席贡，那你理应放任我走出这个地方。这意味着，往後我无论做什麽疯狂的事情，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了。”米洛的声音越来越轻柔，“当然，这也意味着，走出这里，我还是迈尔斯手底下的玩物，哪一天玩脱了，我大概率会被他杀掉吧……所以，这也是你能接受的吗？”

布莱兹擡眸，一想到希奥被迈尔斯被偷走的那些年，他就觉得怒火蚀心，烧得他眼眶都疼起来，再对上米洛的那双沉静的眼睛，他的理智已经濒临崩塌。

布莱兹没有忍住，侧过头小心翼翼地贴在米洛的手腕上，嗅着他的气息。不是当年的味道，不是当年的感觉。六年时间，究竟怎样才能从里到外改变一个人的？他痛苦难耐，只想继续闻着他身上每一处的气息，急切寻找，像只卑微舔手的狗。

“他们都说，你喜欢我，你渴望得到我，是真的吗？想了多久？六年，还是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