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明姨的故事总是很好听,很有趣,寓教于乐,所以全心对这个故事抱着十二分的期待。
可出乎意料的是,明姨这一次的故事干巴巴的,不但不有趣,还十分压抑。
明姨说——
【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个谋士。他出身低微,却生得聪明,无论学什麽做什麽都是一遍就会,所以他自持才华,生出了无穷的野心和抱负,想要打破身份的界限,站在高处,成为那个名利双收的人。】
【而恰好,他最年轻气盛的时候,他所在的城市遇到了一个危机——一场可怕的疫病在城市里蔓延,而唯一能治疗这场疫病的,是一味需要人血浇灌才能长成的药。换而言之,想要治好某些人,就一定要杀死某些人。】
全心天真提出建议:“不能每个人都只浇灌一点点血吗?就像是献血一样。这样一来,又有了药,又不会有人死去,难道不好吗?”
这一刻,全心听到了明姨近乎自嘲的笑声。
【你是一个好孩子,全心,所以你才会提出一个尽善尽美丶希望大家谁都不要失去的提议。可是,在这个世界上,对有些人来说,别人的“没有损失”,就是他们的“最大损失”,你明白吗?】
全心茫然摇头。
【不知道也好。】
明姨并没有详细解释,而是继续说了下去。
【为了快速获取这一味药材,那个谋士提出了一个可怕的建议:将一小部分对社会无用的人聚集起来丶控制起来,然後……让这些无价值的人,为更有价值的人……做出他们一生中的最大贡献。】
【这个提议被采纳了。】
【于是,这场疫病的最後,损失被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里。有人付出了生命,有人收获了健康,有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名利,甚至还有一些染上疫病的人在痊愈後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所以很快的,谋士得到了一个命令:去寻找更多诱发疫病的方式。】
【谋士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麽。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提议推开了一扇怎样可怕的大门,而站在这扇门後大笑着的人,也不是他以为的功成名就的他自己,而是一群真正的魔鬼!】
【可他没有拒绝。那时候的他想着: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因为,哪怕我不去做,也总会有人去做的,不会有任何人因我的拒绝而获救,甚至如果我推拒了这件事的话,就连我自己都会因此而亡……所以我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为恶,我只是没有办法……】
“那,後来呢?”
【後来……後来啊,是一个非常俗套的故事。那个谋士成亲生子了,生下了一个没有“价值”的儿子,而这个儿子,则在他为了那群恶鬼寻找疫病丶散播疫病的时候,被人抓走,贡献出了他仅有的“价值”。】
【直到这一刻,那个谋士终于在死去爱子的痛悔中幡然醒悟,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麽……但这时候的他想要逃脱也逃不掉了,所以,後来,在他想要逃跑的时候,他被人以意外谋杀在城外,并和他死去的儿子一样,贡献出了他最後的“价值”……】
【仅此而已。】
到了最後,明姨也没有回答她是如何死丶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可全心在懵懂中,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麽。
“明姨。”
全心说。
“你和那位城市调停者隐藏的,是同一个秘密吗?”
明淑华同样没有回答。
就这样,全心在监狱里交到了一个又一个朋友,从这些朋友身上学习一些常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知识,在这些朋友记忆里一段又一段最激烈的爱恨故事里徜徉。
她对自己当前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任何不满。她有的吃有的穿,有这样多的朋友和这麽多的故事。
她几乎忘了监狱以外的世界,忘了天上的那一轮“太阳”,也忘了那令她几乎令年幼的她崩溃的预言和诅咒。
直到她遇到了两个狱友。
第一个狱友,名为楚佩雯。她曾经是维序者,有着一颗连神圣天平都承认的最正义的心,如今却以罪人之名被困在永恒的梦境里。
第二个狱友,名为南陆。他曾经是太阳执行人,为了托肖文明的正义而杀死了千馀人,被称作“最接近太阳的人”,如今则以渎神之名被囚于永夜。
“为什麽?”
全心向自己的好朋友们发问。
而她耳目灵通的好朋友们则告诉她,带着说不出的嘲讽:“因为‘神’回来了。”
这一刻,全心怔在原地,那些如同噩梦一样的记忆如潮水涌回。
她想,或许自己真的是天生的罪人。
否则她怎麽会在得知了这样多秘闻丶懂得了这样多知识後,竟然还耽于安逸和享乐,在这小小的牢狱里一年又一年地过下去,随波逐流,放任衆神的归来?
她想,她或许真的应该做点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