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送诰的宦官,不是于有闻,也不是黄构,是元靖帝最重用的秉笔太监,王庆。
谢春深双膝跪地,身形笔挺地接了御旨。
王庆传完旨,立即将他搀扶起来,“廷尉正身上的伤口要仔细将养,跪久了,当心受累。”
在几个太监里,王庆最受元靖重用,相貌也最为俊秀,即便四十已过,一眼看上去风华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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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美男子对美男子的惺惺相惜,王庆瞧了几眼谢春深方病愈的面容与身姿。
苍白又洁净,如山尖雪莲。
眼下一枚红痣,风流掠尽。
偏偏不是个雅光的仙君,而是长日手持刑鞭,眼里崒冷冰的地狱刑官。
朝臣对他的议论,王庆即便在朝上闭起眼,关上耳朵,也时常听说。最前一条,斥得便是他未曾继承谢征之风。
谢家属阳,从不夹在吏治之中,他却是一个浑于官场的阴人,顶尖谋算,自毁了名节。
女娲造万物,怎会造出一个有如此极致反差的人呢?
王庆含着极淡的笑,语气含糊:“大人在廷尉府,其实是屈才了。”
谢春深再拜。
王庆一伸手,身后两名小中官捧着东西上前,谢春深目光扫去——崭新的官服与冠帽,叠放齐整搁置在托盘内。
他此时下身所戴的是件深褐色的蔽膝,平绣素饰,稳妥无奇。
但五品蔽膝是墨绿的组绶,绿底边琇金菱纹,中间又用彩丝,绣出交缠的蛇纹和玄鸟。
往上去,这是他一直追求的,心中自然有些触动。
面上仍克制地收回了目光,平坦淡然。
另一托盘内置着锦盒,王庆为他打开,“前朝的腰牌当今是不管用了,我请尚方用了新料,给大人重新冶了一块,请大人收好。”
说着又从袖中拿出来一块旧的,“还有这个——”
手上的,是从迟运的尸体上解下来的廷尉腰牌,带着雨水和泥土的腥气,闻来陈旧。
王庆客气道,“太尉吩咐了,在新的廷尉还未上任之前,这腰牌,就由大人您先代管。”
可王庆话才落,廷尉府的大门就直闯进来一匹马匹,马上人扯马在院内盘旋,大声道:“谁说我未来上任?!”
二人同时看向这人。
他从马上跨下,旋动了身上广博的白色衣衫,站定后,肃目先射向谢春深,之后才伸手整了整头上的红绳介帻,稳步过来。
王庆先作了反应,向他行礼,后者倒也还礼。
“五天前我去问朝廷,朝廷说十三郎君才渡河,还未进洛阳,我也是没料到,十三郎君,今日便到了。”
二人之间似乎还挺熟稔。
他看向谢春深,“你不认得我吗。”
谢春深实则已经认出来了,却弯腰微笑道:“虽未见过,却知先生便是继任的廷尉,萧家的十三先生。”
王庆方才已将那块旧牌交到谢春深手上,萧十三还是来晚了一步,当面讨回来再给萧十三,当然不好看,便寻了个话,将托盘放好带人走了。
接下来是战是和,可跟他王庆没有半分关系。
院中,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谢戎,你不该不认得我。”
他的面部轮廓并不锋利,相反白皙又柔和,连眼睛都是圆润的蚕型,眼睑下因赶路有些乌青,整体仍旧不失一种文雅秀气。
站在这里,那种由内而外渗出来的锋芒,却并不比谢春深的弱多少,只不过,他的锋芒因年岁更沉钝挫折:
“即便你之前不知,入了谢家,你父亲也必定与你提起过我萧十三。”
谢春深无谓一笑:“阁下是萧瑜?”
萧瑜脸色更差,重重叹息:“你果然不像你父亲。”
他与谢征是忘年的挚友,即便一南一北,一个河内一个河外,也不妨碍他们有书信往来。
谢征不喜掺和吏治,他每逢提笔就不与谢征谈论这些,只说风土人俗,说旅途见闻,再话家长理短,字字拳拳,情情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