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爆开的感觉一定很快乐。
到下课的时候,只画到铺色阶段,红和绿堆砌着,压着底下阴沉的色块。
像一个绚烂的噩梦。
它要支在小画室里晾干,等到下一节课再叠加色彩,细致刻画。
我急匆匆收拾画具想离开。
却被他叫住了。声音不大,别的同学甚至都没听到,落在我耳里却像魔鬼的怪啸。
同学们纷纷离开小画室,我像冻僵一样留在原地。
他说:邱月,今天你画得很好。你把花的炽烈,和死亡的静谧拧在了一起,让我感受到了消逝之美的震撼。
我像看个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他说:伸出手来。
我不知道他要耍什麽花招,想拒绝的,但是我这具可恨的身体,竟然已经习惯了对他服从。
他手握成拳,悬到我的手的上方,一些黑色颗粒沙子一样,从他掌缝里漏到我的掌心,积成一小堆。
他问:“你应该知道这是什麽吧?”
我看了一会儿,才忽地记起在网上搜过的图片。
这是彼岸花的种子!
他眼里泛着食尸鬼一样的青光,对我说:“很痛苦吧,邱月?
“没关系,用你向往的方式离去,把你脏污的一面深埋土中。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发生过什麽,你的生命将定格在最美的一幕。”
他的话音像引路的鬼语。
“身上撒满彼岸花的种子,死在无人知晓之处,五年之後方才盛开——邱月,你是个天才,竟然能想出这麽美丽的死亡。”
我愣了一下。我明明记得,这个离奇的想法,我只跟小荷说过。
那晚教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在窗口看星星。
我跟小荷聊起,在我病得最厉害时,有过的幻想。
这个老鬼,当时一定躲在门口偷听。
当我在画布上描绘彼岸花时,有那麽一阵,真的觉得这样死去很不错。
但是……我看着朱老鬼丑恶的嘴脸,突然改主意了。
我凭什麽死。我还有哥哥,我还有小荷。
死的应该是这只老鬼才对。
我把花种砸在了他脸上,噼哩啪啦洒了一地。
你给我等着,老鬼。]
……
陈荷看完,已经不知道何为悲,何为痛。
极大冲击之下,心中反而一片木然。
一直想不通小画室里的彼岸花种是哪里来的。原来,是朱藏墨带去的。
是诱导邱月自杀的诱饵。
一个已处在崩溃边缘的女孩,先被“美丽的死亡”课堂主题洗脑,再看到这诱饵……如何撑得住?
但是邱月并没有上当,她当场砸了老鬼的脸!
我的邱月,真是好了不起!
——陈荷心里这样想着,还在一下一下刷新着页面。
但是再也刷不出新微博。
张佑在旁边说:“陈老师,应该不会有了。你看最後这条的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之後,邱月就失踪了。”
陈荷当然知道。她只是有些错乱。
她默不作声盯着屏幕,滑动着又麻又僵的手指,机械地刷新丶刷新。
鬼使神差地渴盼着,下一瞬会刷出一条新微博,看到邱月杀掉了朱老鬼,在欢呼胜利。
那该多好。
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