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符鸣一手训练出来的好手艺,他并非真正的古人,小时候在农家撒野瞎玩,自然也搞不懂复杂的梳头技巧,每次都是拿发绳草草扎个马尾了事。
幸亏来天衍宗後有事事追求完美的萧怀远,会执拗地帮他把头发理整齐,戴冠插簪,这才见得了人。
这便是所谓的,谁看不过眼,活就会落在谁的头上。
梳着梳着,符鸣仿佛回到了无拘无束无所顾虑的年少时光,头越沉越低,也就没注意到那只搭在他腰带上的手。
“师兄,此去危机重重,还是再补充些灵力为好。”萧怀远低沉嗓音离得极近,不给半分挣扎的馀地。
砰,好不容易系好的发冠跌落,挽起的发又散,青丝自桌台边缘流淌而下,悬空摇荡。
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在空中胡乱挥动,连半根救命稻草都抓不着後,终于软软垂了下来。
符鸣又收获了一个新知识,那就是,永远不要将後背留在断袖面前。
由于某事耽搁了些时间後,符鸣与萧怀远抵达中州时已近晌午,日上三竿。
如今正值盛夏,阳光赤黄毒辣,将路上行人都蒸出层厚厚的汗来。
洛城年久破旧的城门外排起一条长龙,黝黑蜡黄的男女老少排队等着入城,偶有不讲理的强行插队,接着那几人便操着乡音互喷唾沫,措辞较脏。
若不是有执长枪的守卫时不时巡逻至此,恐怕火气上头的人们早已一窝蜂扭打起来了。
其他人的目光都被闹事者吸引而去,两个背着竹筐的年轻男子正在此时悄摸跟在人流後。
个头更高的那个头戴竹笠,在大热天里将衣领子拉得很高。身形略单薄些的那个面色苍白,脚步虚浮,下盘不稳,被另一人搀着才未跌倒。
正是做了十足僞装的符鸣与萧怀远二人。
萧怀远极目远眺,发现这条龟速行进的长龙真是无穷无尽,传音道:“为何要混入凡人当中?如今看来,我们恐怕天黑都进不了城。”
一看萧怀远平日就只结识上层的老爷们,没有和底层劳动人民打探消息的实用经验。
符鸣高深莫测地笑道:“进城做什麽,你去问洛城城主,他会老老实实同你说实话吗,倒不如听下里巴人吵架知道得快。”
又是死了大片的凡人,又是整村整村地荒废,究竟是什麽东西害的,凡人应该最清楚发生了何事。
队伍在混乱中缓缓向前。
到了浑黄低平的护城河跟前,本就不快的进人速度又逐渐慢了下来。
“你,叫甚名谁,家在何处,进城做什麽。”守城护卫颧骨极高,凹进去的眼如铜铃一般死瞪着,面相很是凶恶。
“小的陈家庄陈阿强,家里几亩地都被虫啃了,进城来是寻亲戚借点钱哩。”
符鸣低着头念完台词,还扭捏地瞄了护卫一眼,看上去的确像个土气的乡巴佬小年轻,他又扭头向萧怀远看了一眼。
“後面那是我表哥徐阿牛,他怕生,说话不利索,也是来和我一块投奔亲戚的。
护卫却没有轻易地放过他,见他长相实在出衆,又和同僚一块取笑他。
“哟呵,还有个契兄弟,进城是奔着卖屁股去的吧。”
几个护卫闻声大笑起来。
“陈阿牛”本就白皙的面皮在刹那间褪去了所有血色,他哀求道:“老爷你就让小的进去吧!小的也是没办法,家里人都死光了,又没半点馀粮,再在外头待着就只能,只能做乞丐了。”
不料那群痞子护卫亦耷下脸来:“你家死人了?”
他们身後,某个背几乎驼成龟壳的老丈忽然往萧怀远那一跳,伸手去一把扯开他的衣领,瞧见那几个黑孔後瓮声瓮气地尖叫。
“你们快来瞧,这人是生了那种病了!”
包括守卫在内的所有人,都在这个瞬间不约而同地鸟兽散,清出一块圆形空地来。
“没几天好活的死鬼,滚远点!”
几根铁制长矛将符鸣与萧怀远叉出城外,他们如今人人喊打,只得在荒野中流窜。找来找去,最终找了个看着容易闹鬼的荒村落脚。
“线索断了,现在只知是有怪病作祟,却不知死了多少人,症状为何,源头为何。”梳理完他们得来的信息後,萧怀远皱着眉头分析道。
一团温暖篝火在田埂上燃起,中州白日里是干热,夜里又有些凉意,只能烤火取取暖。
符鸣又在捣鼓他的烧烤大业,他路上打了只野鸡,现在正好折了一根树枝串起来烤。鸡皮滴下的油脂让火苗窜得更旺,噼啪响声中,符鸣咽了口唾沫。
“不急,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的。”
他已完全把萧怀远被他毒得上吐下泻的卓越成绩抛之脑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厨艺差,不代表现在厨艺就不好对不对。
“——吃吗师弟,我手艺很好的。”
火苗在他琉璃一样纯净的眼中跳跃,符鸣歪着头,额角处又翘出两根细发。
可惜萧怀远的记性很好,他还记着被师兄放倒的事情,故而在美色诱惑中多坚持了两秒。
“好……”
“嘘,有人来了。”符鸣伸手捂住萧怀远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