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日相随犹隔雾
排杂思,去妄念,方才稳定了下来,此时已大汗淋漓,浑身虚脱。
此时不能心神不稳,每每放出元神去结因果,对于自身是有一定反噬的,他不能松懈,若是松懈,这个果,就得朝兰来承受。
近年来自己被天道牵制的次数愈发频繁,大抵也是大限将至,时日不多。
几乎是没有犹豫,他躲进了冰室,开始一小周天的闭关,他需要这样去压制下那些恐慌。
推门入室,方才发觉几星烛火闪烁,等下坐着的,是等候多时的朝兰。
听见声音,朝兰转身,巴掌大的小脸上挂着青黑眼圈,似乎几夜没睡好了。
“师尊,您出来啦!”
尤有桔静静俯视着他,双指贴在他额间,平复他体内躁乱的灵气。朝兰内心舒缓,只觉一缕柔风吹拂在他的脉田,吞噬他的不安。
尤有桔这才坐下,不慌不忙拿出一颗饴糖,送进了朝兰嘴里。
“发生了什麽事?夜里凉,怎的只穿一件就来了?”一面说,一面用手轻抚着朝兰的背脊。
身心都暖了,可他面上的不安却残存着:“师尊,为什麽这次的红果里,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还有我?但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我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似你的人身边的我也不是我!”
他的语气有些慌乱,尤有桔皱眉,手指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面。
屋内点了烛火,几只飞蛾在灯罩上撞来撞去,撞出自戕的沉闷声。
一下丶两下丶气氛就在尤有桔思绪这片刻变得浓重。
朝兰更慌乱了,反握回尤有桔的手,迫切想得到一个答案。
这次的因果里,自己不是将这件事剔除了吗?
尤有桔叹了口气,宽慰道:“应是我常强用元神出窍,他们并未完全归位,散出去了一缕魂魄。无碍,他有他的劫数。不必惊慌,不是大事。安心罢。”
朝兰见他言之凿凿,心也落到了肚子里,他轻轻靠在尤有桔肩膀上:“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吓得徒儿连觉都不敢睡,怕…是什麽变数。”
尤有桔将他揽入怀里,如往常许多时候一样顺着他的头发,眼中却是另一种情绪。
“朝兰,我在,你什麽都不用怕。睡吧,睡吧…”
低着头,垂看地上二人的影子,心就酸疼了片刻,叹了口气,轻声叮嘱:“草木无情,风雷即催。这次为师还要闭关一段时间,你一定要好好修炼,听其他师伯的话。”
待朝兰睡熟後,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渐渐的,落在窗沿上的声音大了。
尤有桔倾身出去,雨丝和积水没有淋湿他片缕。
冷雨打在茉莉上,将香味冲散,花瓣娇柔,不少已被打落,留下孤零零的花苞,唯独靠内的几丛还完好着,吸饱了雨水,幽幽飘着冷香。
尤有桔为它们施上屏障,被打弯的花儿们又颤巍巍地立起了头,任由水珠滴落,散发着莹白的微光。
衣柜里摆放了许多年的两套白衣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消失了,甚至周转灵力时也能感觉少了两成功力,指尖气虚。
看来“自己”还是已经出现了,什麽都改变不了。
现在的他也没必要为了寻找竹寻而竭力寻找结界的弱点了。
尤有桔已然成了囚鸟,飞不出这山片刻,
他们……要这样称呼“自己”和竹寻吗,是的,他们的道来了。
尤有桔出关後第一件事就是走到汤泉,发现一旁早已叠好了衣物,正中躺着一支比发上更长的玉兰簪陷在衣衫里。
是朝兰为他准备的。
尤有桔褪去衣衫,拾起那支惟妙惟肖的玉兰枝,触手升温,圆润糯滑。
将如墨的长发盘起,才缓缓入水。水雾攀上他的羽睫,像是蒙盖了他眼中潋滟,百无聊赖地从水中擡起那枯瘦的手,又缓缓握紧了拳,将灵气汇聚,又弹指一挥,不远的温泉便如雷炸,轰然下了一场温泉雨。
不能再犹豫了,一切的一切,都绕不开了。
朝兰正在练剑,见师尊回来了,开心上前:“恭迎师尊出关!”
尤有桔点头示意,替他将发丝捋顺,让他继续练功,自己在一旁检视。
几式下来,朝兰剑光如匹丶气势如虹,身姿矫健,功法娴熟;道道剑光照的他眼眸发亮,犹如剑刃;及腰卷发汪汪发亮,人剑一体穿透寒风,刺破枯槁,那是一个意气风发,明艳生光,少年英雄的形象跃然纸上,竟让尤有桔瞠目结舌。
这就是主角吗?
汗珠滑落鬓角,阳光下的额头闪闪发亮。岑朝兰的笑不似春水,犹胜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