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就等他爸他妈来管呗,”李家淙说,“他爸他妈呢?”
他奶没等回答,有人敲窗户,转过头,看见他爷举起一只鸡晃了晃。他奶在屋里大喊:“行!晚上吃!”她指挥李家淙,“去,你上盛儿家院里,你去找他玩,完了晚上,让他上咱家吃饭,今晚你爷要杀鸡,整点好吃的。”
李家淙眉头一蹙:“我都这老大了,去找人家玩啥?”
“玩啥不行?实在没事你帮他干干活也行,他家那地,他得围拢,咱家地都租出去了。”
“我不去,我还学习呢,叫他吃饭行,我到点叫去。”
他奶嗨呀了一声:“你说你来这边放松放松,你自己能放松吗?”
李家淙没说话。
“你这小身板也需要锻炼,瞅你擡不动二十斤大米………”
“李盛啊,真是可怜呐——”
第六遍了。
“你就是命好,不然呐,我瞅你真没那孩子板整带劲,老五那人其实也不错的,李盛是个好孩子,从来不胡闹,特别懂事,就是啊——”
“好好!秀英啊,你可放过我吧,”李家淙实在受不了了,下炕穿鞋,“我去!我去行了吧!”
纵横交错的小土道,墙根下有马蹄莲和几朵粉红色的小野花。没有一分钟,李家淙就到了李盛家门口,农村就是方便。他看着面前那黢黑的大铁门合得严严实实,轻轻敲了三下,那声儿跟风刮门似的。
李盛耳朵似乎挺好,隔着院门问:“谁来了?”
听着有些哑,李家淙不知道怎麽介绍自己,就“嗯”了一声,向後退了一步,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
李盛拖鞋出去,划开门闩,看见了李家淙,有些意外。
“我是……那大地里头那李二波儿……”李家淙停了,在心里骂这该死却洗脑的外号,改口直接说,“我,李家淙。”
“我知道。”李盛说。
李家淙也清楚,在苞米地,家门口,教堂前,他们以难堪到没法重提的方式见过了三次面,早不用互通姓名。
“我奶叫你去吃饭。”李家淙不跟李盛对视,语调并不友善,不像请人吃饭,反而像是追债的。
“现丶现在?”李盛有点懵。
“不是现在,晚饭。”李家淙後悔答应了他奶过来,没有逗留的借口,和人家怎麽说?我奶让我找你玩,和稀泥还是过家家?
还是算了,李家淙正想转身,李盛突然叫住他,说:“进屋待会儿吧。”
…
李盛家院子不大,门前搭了葡萄架,葡萄也结了,一串串又小又干瘪,紫得发黑。房门上挂着绿塑料珠门帘,一撩开,哗哗地响,李家淙跟着李盛迈进了这间房子。
很小,比他那西屋还要窄,甚至拥挤得让他觉得压抑,闻起来有股旧木头和青草味,李家淙意外觉得竟然没有很难闻。李盛身上也是这种味道,昨晚他跪下来那一刻,扑面而来的气息,独特,不难闻。
“坐。”李盛指着大屋的炕。李家淙走过去,往地上一扫,看见凹凸不平的地上有烟灰。
李盛上厨柜里掏了个盆,一舀子清水,一盆西红柿,他端到了屋里的桌子上:“吃。”
李家淙点头,手上盆里涝了一把,潮乎乎地攥在手里,问:“你抽烟?”
“是帮忙的人来抽得,掉地上了,我没来得及收拾,”李盛看着他,“你要抽烟麽?我给你找烟灰缸。”
“不用不用!”李家淙摆手。
李盛没再说话,缓缓地走过来,也坐在炕沿边。
气氛尴尬。李家淙咬了口西红柿,酸甜味充满口腔,他有些做作的回过头,透过窗户看院子里。
李盛跟着了了眼,啥也没看见:“咋了?”
“你羊呢?”李家淙问。
李盛面色一窘,磕巴地说:“羊丶羊在羊圈,不在这边。”
李家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