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时候,他就拿着看爷爷奶奶的借口回老家,每一次都到李盛家院子去张望,探问邻居。他去讨好每个能帮到他的人,甚至去求村里的人安装门口的监控,他接近疯狂。
直到村头小卖部的二大娘说,在山上见到了李盛。那是李家淙得到他消息最准确,最及时的一次。于是他当日就跑遍了村里荒山,想寻得一丝李盛曾真的来过的痕迹,证明这一切不是一场幻觉。
终于,他在山上找到了一个新坟,坟上的名字,是李盛的妈妈,旁边一束鲜花。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线索,这个人仍然存在,不是他的一场幻觉。
李家淙问眼前的人:“你明明知道,你知道我在找你,你为什麽要藏起来?为什麽让我找不到你?”
“没有藏。”李盛正视李家淙薄镜片後的眼睛,回叫他的名字,“李家淙,你找到我,又能怎麽样?”
李家淙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在颤抖。能怎麽样?现在他终于找到他了。
他被烟咂过的口腔干涩,喉头一滚,艰涩地说:“我们重新开始。”
没有任何铺垫,他就这麽说出口,字句凝结半空,荒唐又难堪。很可笑,是吧。你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现在到底有着什麽样的生活和人生,一段是十几年前的恋爱现在要重新开始。可他们早不再是十几岁的年纪。
可李家淙控制不了,他想爱李盛,只要这个人,想好好爱他,弥补曾经,那个很少考虑李盛的感受的蠢货,对李盛是那样的绝情过。
静静半晌,李盛偏过头去,声音冷硬:“不觉得过去太久了麽?”
李家淙想说“不久”,却被李盛打断道:“我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的你的愧疚。”
李家淙紧张得手脚冰凉。听到这一句,他心如刀绞,他不是在同情,可愧疚真实存在,它确实像是同情的一种,在李盛面前,更是一种自我安慰,自我表演。现在李盛告诉他,他不需要。
李家淙几乎混乱了,他一直以来,想对李家淙说的话“对不起”“重新开始”,在心里排演了多少遍,李盛却轻飘飘地证明了这一切是那麽的虚僞——他不需要的,你又给什麽?
他呆呆地愣住。李盛捡起李家淙扔在沙发上的房卡,一搓开,是两张,开口说:“小艾在旁边吧?”
李家淙木然点头。李盛看了房卡上的门号,便开门出去,李家淙控制着自己,去行走,别跟丢了他。他拿着那些衣服,缓缓跟着。
李盛敲响了隔壁房门,很快有人来开门,满屋子的人,但新娘在人群中,很显眼。
李艾一头长发站在床上布置墙壁,穿着很合身的旗袍,李盛在她脸上辨别到了小时候的模样。
李艾很惊喜,她跳下床来,一把抱住了李盛:“盛哥!”
李盛悬空着手,没有碰到她:“变这麽漂亮啊!新娘。”
李艾抱着他,突然涌出眼泪:“我好想你!盛哥!怎麽这麽久都见不到你!”
李盛笑着没说话。
李家淙站在门外,看到李盛和李艾拥抱的一幕,又是曾经的画面。
李艾小心翼翼地用指背擦眼泪:“上一次见都是几年前了,特匆忙地看你一眼,联系方式都没来得及留,总找不到你。”
李盛:“新婚快乐。”
李艾破涕而笑,指着一个不起眼的男人:“这是我老公!李盛,我跟你说过的,我小时候对我最好的哥哥!”
“对啦!还有那个,”她指着门口的李家淙,“那是对我第二好的哥。”
李艾老公见过李家淙,打招呼:“淙哥!”
李家淙的笑从来不那麽友善,现在他也笑不出来。
李艾闺蜜笑着说:“能看出来,你们有点像呢。两个哥哥也好像哦。”
李艾倒是愣了愣:“像吗?”
“都姓李嘛!”李艾开朗地说。
简单地热络後,大家继续布置。李艾负责指挥,把李盛交给了她准老公,帮忙一起打气球。李艾老公一直跟他聊闲,很客气:“我朋友不够,人凑不上啦,麻烦哥。”
李盛摇了摇头。
这边装差不多之後,李艾老公交代着结婚的事宜:“今晚就在我那边住,接亲时间特早,我们一会儿还要去酒店彩排一下。人齐了吧?淙哥——这儿!”
李盛愣了愣,回过头去,看见李家淙换好了和自己一样的衣服说:“走吧。”
***2002
李盛今天不忙,给苞米追完化肥之後就没事了。
施肥的时候,李家淙尝试帮忙,被李盛婉拒了,说怕他中暑,估计在李盛眼里,他与废人没太大差距。
李家淙知道走不掉之後,彻底老实下来,他不是为难自己的人,开口问李盛:“这边有什麽可以玩的地方?”
李盛挺直腰,看向山後,问他:“有河泡子,想抓鱼麽?”
就在大地的小山後,那一片荒芜的草野,半腰高,汪着一池水,水边聚集着蝌蚪,水蜻蜓。异样清澈,能看见水底的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