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进入云层,白茫茫一片,几个小时後,他就会出现在另个地方。他看着窗外,忽然问:“家淙,你这些年都去过哪里?”
李家淙也杵着下巴看外面:“很多。”
“比如?”
李家淙说:“国外比较多吧,巴黎,梵蒂冈,米兰,塞尔维亚……欧洲的教堂,我几乎去了个遍。”
李盛意外:“你去教堂?”
李家淙点头:“是,我只想去那里。”
李盛:“为什麽?”
“你知道那种奇怪的感觉吗?就是你感觉到自己离家千万里,前往了另一个国度,那里没人认识自己,没人关注你的模样与身份,会有种极度自由的感觉,”李家淙说,“然後走进那些奢华璀璨的教堂里,我就会幻想,在某个转角,某个圣像下,我会突然遇见你。”
那自由是虚假的,他带着这种幻想走了欧洲十六座教堂。他只是希望上帝再一次垂怜他,让他再一次的偶遇李盛,就像第一次他从水沟里拉起了他的手,他想再握紧他的手,带他出来。
“可我知道,在国外遇到你的概率等于奇迹,于是我又回到了石桥。”
李盛撇过脸,眉毛忍不住住地往一起揪,鼻子忍不住地酸,他过了很久才整理好表情,擡起李家淙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摆直。
李家淙:“干什麽?”
李盛在兜里掏了掏,拿出来一枚戒指,素白的银圈套,他戴在了李家淙的无名指上,李盛说:“本来想回来的时候给你,现在想让你早一点戴上。”
他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无名指上是一枚一模一样戒指。这是李盛传统又执拗的小小仪式,他希望用什麽东西把他和李家淙连接起来,哪怕只能捆绑住无名指的小小银环。通过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让他们能够有某种微妙的心电感应。
李家淙挑起眉毛,不怀好意地说:“这算是求婚?”
李盛愣了愣,李家淙立刻说:“开玩笑的。”
他摩挲着这枚戒指,这是李盛第二次,送给他礼物,比起自己随手给的那些东西,李盛总是那麽正式隆重。
李盛听他刚才的话,像是在认真思考,他说:“会有这麽一天。”
人生难以预料,不是吗?
十四年,五千一百多天,这麽久的时间,他从未想过,李家淙会再次坐在他身边。可现在,他们乘坐同一架飞机,去看曾经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
夜幕四合,地面渐渐亮起,无数灯光织成网,飞机落地上海,这里大且繁华:弄堂丶苏州河,东方明珠。
这一切让李盛眼花缭乱。
12月末的上海,李家淙大胆和他牵着手在街上走,没人留意观看。
晚八点,进入到演唱会场馆。他们的位置舞台的距离很遥远,只能看见小小的人影。李家淙掏了掏他那百宝袋似的风衣兜,拿出个望远镜,显摆说:“五块钱一次,我借你。”
李盛嫌弃道:“不用客气,我眼睛好。”
说完,场馆暗下,人声寂静,李盛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随後,无数星光出现,它们在舞台上汇聚,旋转,那清丽的嗓音一出,李盛汗毛竖起。
——一粒尘埃随风飘飘荡荡
——风停花上和她一起芬芳
星光汇聚成王菲的脸,那旋律带着厚重的故事感,一瞬间就带他回到了从前,回到农村平房里,他看到了独自坐在炕沿前孤独的自己;阳光照过旧玻璃,蓝绿色的窗框斑驳起皮,没有钟表,没有手机,他都是怎麽度过的那些时间的,竟然都已经记不起。
——有段时间只在黑暗中张望
李盛感觉眼眶一酸。
——一粒尘埃在尘世中的日子就这样
尘埃的日子就这样,他犹如尘埃的少年时光,卑微,游离,在正常之外,他努力让自己飘向正轨,努力让自己能够被喜欢,让自己能够飘落在李家淙的肩上。
而李家淙此刻正搂着他的肩膀,手指上晃着亮眼的银色的光。年少的愿望竟然实现了,多麽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