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你该同我聊些往事才对。”宋泓哼哼唧唧,“下着雨,骑着驴,多好的意境。”
师尊却装傻:“这麽好的意境,我准许你吟诗一首。”
宋泓自是做不出诗的,哼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後只能落得一句:“师尊就会欺负我!”
说话的功夫,他们便晃晃悠悠地来到半山腰,宋泓停住脚,小毛驴也往後倒退两步。
盘山路到了尽头,蜿蜒地埋进了一方巍峨的山门里。
只见那山门,两侧是约莫百十丈高的铁青色山石,如利剑般锋利笔挺,锵锵立于雷电冷雨间,被雨水浸着散发泠泠的寒光。
往山门里仰望而去,一道携紫白电光的天梯从山顶直直劈到半山腰,天梯两侧嶙峋的山石间正插斜插着各种宝剑,被电光映照得半山雪亮,晃得人快睁不开眼。
山门前架着一张竹质摇椅,其上歪靠着一个凹脑门的秃头老者,白眉与白胡须落拓坠地,素衣布鞋,腕间缀着水蓝色的剑穗,隐约能看出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这便是剑门的守门人了。
师尊翻身下了驴,收起红伞,嘱咐宋泓跟在他身後,看他怎麽说怎麽做,只管附和照着学即可。
“师尊,你这话不该小点儿声说吗?”宋泓牵驴跟在师尊身後,逼线成音,“或者早点说也行啊。”
“又不是什麽不能说给迟间先生听的。”师尊无所谓笑笑,到老者身前三尺高的台阶下站定,浅浅地颔首,“老先生,别来无恙。”
“你不来折腾我,我好得很,甚至能再多活百十岁。”老者稍稍掀了眼皮,也没起身,目光越过师尊,投到了宋泓脸上,“想不到你这蠢物,倒收了个钟灵毓秀的徒弟。”
师尊还为做出反应,宋泓先不满开口:“老先生慎言,黄发小儿都知对徒骂师着实无礼,你白长了这些岁数,竟然不知这等道理?”
“哟,本事比你师尊强,轻狂模样倒是和你师尊如出一辙。”老者冷笑,“你来剑门求剑,竟不知‘求’的道理?开口就对我这守门人不敬,怕也不是真心求剑。”
师尊象征性地擡手,拦一拦宋泓,但宋泓直接把毛驴的缰绳塞师尊手中,越身上前,先抱拳行礼,後中气十足地反驳:“你这守门人如此做派,我也不稀罕取剑门之剑,凭我如今随身的长剑,亦能在修仙界打出声名,为我师尊增添荣耀。”
“剑还是要取的,不可说气话。”师尊轻飘飘地训斥了他两句,後转眼对老者轻笑道,“我一向惯坏了这小子,如今说话口无遮拦的,老先生莫怪,我这就献上美酒数坛,还请老先生行个方便,让我徒儿入剑门。”
“酒拿来,剑门就在这里,我向来不阻拦,小子有本事自己去闯。”老者理所应当地伸手,那两侧地山石间,隆隆地又生出一道百十丈的铁门,与两侧山石严丝合缝,将山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师尊莫要搭理他,我去去就回。”宋泓撂下一句嘱咐,翻身跃上山门前,没出剑,只掐诀调动这绵绵不绝的细雨,召出百十丈高的水龙,向铁门汹涌地碰撞而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铁门便轻易被撞开,剑门顿时万剑齐鸣,成百上千的活剑如锃亮的银蛇,狂舞着组成剑阵,将宋泓包围其中。
宋泓不动声色,环顾了一圈剑阵的构成,不免好笑地发现,这剑阵竟然按照一定的规律上下浮动,他当时在监兵秘境被西君考验到底,都没有想明白西君的兵器以何规律活动,从来都要将他打个猝不及防。
既然有规律,那麽……
映雪剑清亮地从他腕间飞出,破空之声犹如凤鸣阵阵,与那剑门的宝剑相抗,几乎是如切砍白菜般简单顺利,不多时,银灿灿的长剑落雨般陆续摔到了他脚边。
宋泓随意地挽了个剑花,负剑于身後,冲挑眉一笑:“老先生,我可以进门了麽?”
老者还没从师尊那里讨来酒水,悬在空中系了剑穗的手略略僵硬,他看一看宋泓,又看一看装模作样的师尊,从摇椅上跳下来,颤声发问:“你这才金丹期?!”
“我可以御剑向你证明。”宋泓无所谓道,“不过,我不想要剑门的剑,我的剑明显比它们更好。”
“庭空,说什麽话呢?”师尊佯装训斥他。
一道惊雷便应声落到山门前,刚刚平息下来的剑鸣响得愈发侵入骨髓,宋泓更是不惧:“师尊,我们走吧。”
“你被剑门认可却不取剑,会被飘荡在剑门上空的神识惩罚!”迟间老者紧赶慢赶地解释,试图拦下宋泓的脚步。
但宋泓不徐不疾地走下台阶,接过师尊手中的毛驴缰绳,“没关系。”
宋泓话音刚落,迟间老者瞬间没了踪影,满世界的惊雷都仿佛聚在了剑门一处,将师徒二人围困在迸溅的山石与雷火电光间,与此同时,剑门内万箭齐发,它们唯一的目标便是宋泓。
“真不想要了?”师尊叹息着问。
“本来这次我就没想过取剑。”宋泓撇撇嘴,“只是为随师尊心意而已。”
“那现在怎麽办?”师尊琉璃色的眼睛里晃着雨丝与火焰,还有随之而来的剑光。
他鼓励地看着宋泓。
宋泓扬手令映雪飞舞在身前,“师尊,你到我身後。”
整座剑门山的雨点统统被他纳入水龙,盘桓于剑身外,还未汹涌咆哮而出,便已经阻挡了万剑百十把探路先锋,它们犹如无力的死蛇漂浮在水龙身侧。
“去。”宋泓挥袖。
随着水龙咆哮而出,藤蔓环绕起身侧,郁郁葱葱地肆意疯长。
不说那区区万把无主宝剑,便是天穹砸下来的惊雷,也在那水木相生的龙卷迸发时,静默了片刻。
便是在这瞬间,藤蔓填充了剑门内荒凉山石的每一处缝隙,水龙便助它层层高升,一路生长到了天梯最顶端,将那唯一一把没有动作的宝剑缠裹。
师尊打了响指,宋泓收剑停下对水龙的控制,剑门内便纷纷扬扬下起剑雨,没有预想中的金石坠地声,长剑和山石的碎块都被藤蔓生长出的枝叶轻柔包裹,眨眼工夫,便都密密匝匝开出了五彩缤纷的喇叭花。
风一吹,雨一落,从方才肃穆威严的剑门,变成了鲜艳明媚的花间。
“你们都干了什麽?”迟间老者的声音迟到地响起,饱含了震惊丶愤怒与憎恨。
虽然他们也不是打不过人家,但……师尊攥住了宋泓的腕子。
“牵稳你的驴,赶紧跑!”
“啊啊啊,师尊,我们就不能御剑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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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宋泓:剑门变成这样真不要紧吗?
楸吾:我说要紧你还能复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