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的祈国残部顿时严阵以待,只宋泓直愣愣地看着一黑一白两只海东青飞进来,于火焰上空来回盘旋。
随後,一长发委地的年轻女子轻悄地迈入厅堂,她身着简单的檀色衣裙,不施粉黛,不插珠钗,只那额前箍着浅金色鸟羽般的环状镂空饰品,眼睛似乎不太能看清前路,一直微微眯着,于是哪怕面上没有笑意,也让宋泓莫名感到亲切。
“抱歉,各位,我来迟了。”
女子环顾四周,向厅堂的衆人都一一颔首,声音清冽温和,如檀香燃烧时令人心静。
宋泓与师尊一道回礼,姜安牧等人却冷脸无动于衷,坐主位的姜安牧连挪一下位置的意思都没有。
女子非但不恼,还自自然然地坐到了火堆的另一边,隔着火焰对师徒二人浅笑:“方才是为我们收留的新朋友收拾住处去了,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想来诸位应当友好交流过了吧。”
“劳百里姑娘费心,我们也算是互相通报了姓名。”师尊回答得克制,没有把姜安牧越俎代庖的事抖出来。
“希望诸位以後也能有好相处。”百里姑娘欣慰地合掌,略略睁开了眯着的眼睛,“空空小兄弟,你先同仇先生一道,在我们的巢xue里住着,你的腿伤可能得再过些时日才能找到办法医治,因为我得从现在开始翻开先人留下的医书。”
宋泓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空空”是他如今的化名,忙不叠点头道了谢。
他也终于看清楚女子的眼睛,和那外边的晴空一样,是透明的蔚蓝。
“还有一事,”女子转过脸,看向了主位的姜安牧,“南山将军,在室内你应当让你手下的侍从收起武器,不要吓到别的朋友,特别是空空这样的小孩子。”
“我同你解释过了,兰时,这是为了保护寨子的安全。”姜安牧傲慢地回答,“溱国的追兵已经到了寨子底下。”
“他们上不来的,你还是太固执。”百里兰时摇摇头,担忧地问,“你什麽时候才能敞开心扉信任我呢?”
姜安牧恶劣地笑道:“什麽时候你能脱光了给我暖被窝,我便把所有的刀枪扔下山崖。”
他的侍卫们不约而同地大笑,吵得房梁发震,盘旋于火焰上的两只海东青,瑟缩地落到了百里兰时肩膀。
这群登徒子!
宋泓呸了一声,单方面决定与他这亲戚断绝关系,反正他姓宋不姓姜。
而百里兰时却跟没事人一样,擡手轻轻抚着海东青的羽毛,待到登徒子们笑够闹够,才施施然起身,眯着眼睛笑道:“我回去翻一翻先人留下的典籍,希望能找到能够满足你要求的答案。”
嗯……怎麽又是翻书?
宋泓莫名觉得这如同檀香般静心的声音有点骇得慌,姜安牧也适时地噤声,面上的不耐快从那条蜈蚣里溢了出来。
师尊这时掐了他一把,令他回过神,只见那百里兰时又眯眼笑着看向他们师徒,肩膀两侧一黑一白的海东青也憨态可掬地眯上眼,礼节性地向他二人颔首。
“仇先生,空空,请随我来。考虑到二位是师徒,也算是父子,我便将你们安排到一处居住,寒舍简陋,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宋泓随即也搀扶师尊起身,师尊回答道:“我们师徒不像某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只是卑贱的乱世蒲草,能有一安身之所,便再感激不过。”
“何况姑娘是搭救我师徒于水火,今生无法报答姑娘大恩,来世必定当牛做马……”
百里兰时连忙打断:“先生言重了,来到巢xue,你们便已经是我可爱的朋友,可爱的亲人,不用跟我计较所谓恩情。”
“是,哪怕引狼入室也在所不惜。”姜安牧冷不丁插话。
某人就不要自报家门了好吧?宋泓翻了个白眼。
百里兰时只当没听见,两只海东青扑棱着翅膀飞出门外,她也紧随其後,如云般轻巧地飘走。
宋泓忙搀扶着师尊跟上,走得太急,在门槛上绊了一跤,差点一个跟头从外边狭窄的栈道,栽倒到百丈悬崖下。
幸好师尊即使稳住,二人只与那云气扑了个满怀。
再擡眼,那白象似的群山都披上了金灿灿的外衣,阳光明媚得刺眼,而这峭壁之上的栈道被屋檐遮挡,留下了浓重的阴影。
百里兰时飘到了几丈开外,山间风大,可她那委地的长发却静止如树木的老根,一直从高处的栈道下到低层的栈道,百里兰时才觉察到师徒二人没有跟上。
她停在了下一层房屋的檐下,阳光从她肩膀险险擦过,她那檀色的衣裙和阴影融为一体。
宋泓看见她睁开眼,透明的蔚蓝色瑰丽迷幻,将她额前的浅金发饰都比了去。
“跟上来。”百里兰时做着无声的口型。
宋泓仿佛被魇住了,差点又跨出那狭窄的栈道,师尊紧搂着他肩膀,以一个完全压制的姿势,待到他收回迈出去的脚,师尊朗声回答:
“好,我们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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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宋泓:师尊,你演戏好厉害!
楸吾:彼此彼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