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笃坐在床边的单人椅上,正低头看着她。
他的眉宇间仍有病色,神情疲倦,却撑着意识在注视她。
她眨了几下眼,怀疑自己还没醒,又做梦中梦了?
最近的梦太多了,什麽都有……都快分不清现实了。
程明笃静静看着她,目光很淡,却让她无所遁形。
半晌,他才啓唇,揶揄她:“之前不是还趁人之危吗?一出门就病倒了。”
叶语莺彻底愣住,脸上一阵发烫,连视线都焦虑得无处安放。
刹那间,空气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他们胸口起伏的频率,都惊人地一致。
“我……”她想解释什麽,但是脑子转得也不够快,喉咙唔哝好久也没说出什麽有力的理由。
最後,她觉得也没必要隐瞒,垂下目光,诚恳地说了句:“对不起……”
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忽然轻轻一歪。
程明笃的身子往侧边倾去,药瓶从膝头滑落到地上,发出极轻的一声脆响。
“哥!”她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一把扶住他。
他整个人虚脱得厉害,呼吸急促,手臂微颤,似乎还想推开她,喉结上下滚动几下,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话语就被咳声掩去:“不行……”
不行……什麽不行,这个动作不行,还是是她就不行。
他的手还带着残馀的力气,按在她手腕上,试图将她推开,可那力气又轻得几乎没有分量。
她根本顾不得那麽多,直接把他的手臂拉过肩膀,用尽全力将他往床上带。
他的身体灼得烫,一靠近,热度几乎要把她一并吞噬。
“你要想骂我,”她咬着牙,一边扶他,一边低声道,“或者把我赶走都可以,至少……等病好再说。”
程明笃定定地看她,眼神复杂,呼吸还没恢复,唇线泛白。
“我自己来就行,”他低声说,却被她打断。
“不行。”
她几乎是命令般的语气,这在她身上从未出现过。
两人几乎同时沉默了。
灯光昏黄,他们之间隔着极短的距离,那种情愫无论用多高的文采都无法解构。
他被她小心翼翼地按回枕边,帮他把药拿过来,替他掖好被角,手指微颤,声音也跟着发抖:“现在,你能安心点了吗?”
她明白他的抗拒,或许是植根于骨髓的正统观念,让他不能有一刻沉湎于这种在脱轨边缘的行为。
程明笃闭了闭眼,呼吸略重。
他沉声说:“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麽吗?”
她沉默了好久,可是神色却格外清醒,如同澄澈的石潭,将她心里的每一点情绪迪欧展示得一清二楚,她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从很早就知道,如果这一天到来,我要不然和你分道扬镳,要不然……”
长相厮守……但是这种情况她说不出口,因为她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一直以来,这份喜欢,被隐瞒得很深,憋得她太过痛苦,要不然解决痛苦,要不然用更大的痛苦来覆盖……
她忽而低下头:“让一切退回到原点,我们都失忆。”
程明笃闭上眼,喉咙轻轻滚动了一下,他所承受的道德难题,是更尖锐。
“阿婴……”他叫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你还小。”
“我不小了。”
她截断了他的话,语气意外的平静。
“尽管我仍然年少无知,但是将自己的情感想明白,和年龄有关系吗?”
“我能明确我的情感,也能承担这件事的後果,这不就够了吗?”
“你不用给我回应,我能为我的行为负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一切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幻觉。我是真实地喜欢你,我尝试过转移注意力喜欢别人,但是我依旧做不到,我想象不出我身边如果不是你,是他人,该是多麽痛苦,喜欢到哪怕从此往後你不再看我,我也能心甘情愿地承受。”
许久,他才缓缓擡手,按了按眉心,心绪下沉:“你知道这话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这句话说出口,我们……大概再也回不去了。”她眼神一片晴明。
那一刻,他没说话,在极度的克制中呼吸。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权衡和思索
她脸色依旧带着病色,发丝被汗打湿,贴在额前,可说出的话却一点不改她骨子里的叛逆和执拗。
她与生俱来的勇气,一点都没变。
叶语莺替他关掉灯,室内陷入温柔的暗。
再也回不去了,可她也从未像此刻这样轻松,那种轻松,带着一种破碎的释然。
“你该回房间了。”他最终还是开口,声音低哑,却极缓,“明天,也许你就改变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