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惹事,这里虽然也有趾高气昂的人,但是他们能对我表达的恶意有限,不会造成实质伤害。”
她把字敲出来,姑姑有空的时候会回她。
有时候,姑姑会回:“阿婴,我看见阳台的海棠开了。”
回复不一定及时,有时隔一小时,有时隔一夜,但每一句都能把她从情绪里稳稳托住。
渐渐的,那些长长短短的消息,成为她穿越风声与题海的细细绳索。只要抓住,就不至于掉下去。
有一次,姑姑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窗外有一枝刚抽芽的枝条,带这些嫩绿。
姑姑说:“快看啊阿婴,玉兰花都开满窗台了……”
叶语莺点开照片,放大,看了很久,只觉空气干冷,眼下已经还没到玉兰花的季节,玉兰如何在枝头盛放。
她垂下头,打字:“是啊,真好看。”
她心知一些心酸,不应该对一个病人表露,眼下她觉得自己心里的情愫已经藏到了极限,她尽量不和程明笃有共处一室的机会,因为她知道稍有不慎就藏不住了。
内心郁结难解,只能偶尔在深夜写下点什麽,那些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对月亮说的心事。
高三这一年的冬天分外难熬。
*
流言澄清後的那场月考,她的理综进入全年级前列,德语作文也拿了近乎满分。
班主任在讲评课上提到她的名字,没夸太多,只说:“稳定发挥,还有时间。”
高三下学期的第二个月,春风把後院吹得发亮。有人来修缮阁楼,木屑的清香混着钉子被敲进梁木的干脆声。姜新雪路过,顺手上楼搭把手——程家老太太上次说她待人冷,她记着,得改。
叶语莺的房门被打开,这些工人都有专业素养,不会拿走和翻看房间内任何东西。
可是一个名为《茶寂》的笔记本出现在姜新雪的视线,她只觉得这笔记本平平无奇,也不懂什麽叫茶寂,只觉得这名字怪得发静。
本来应该随手扔回去,但是在旁观的过程中百无聊赖。
她鬼使神差地翻开了……
纸响极轻,像薄冰碎了一线。
她的指尖收紧,又松开,眼里掠过一瞬极轻的阴影,唇角缓慢地收紧。
她没有把本子拿走,在心里冷笑了一下。
如果这一页落到谁手里,轻则“教养不严”,重则……
姜新雪站在门口,回头看了那本《茶寂》一眼,眼底有一道细到看不见的影,转身时已经收好表情。
春光很明亮,亮得把阁楼里的每一粒尘都照得清楚。所有东西都在原位,安静丶体面丶端正。
但是叶语莺却觉得今日气压极沉,压在头顶上让人喘不过气。
晚上十点半,她把今日份的词卡拍照发给姑姑。
临睡前,她照例把《茶寂》翻到空白页。
犹豫了好一阵,确定了这些话不会被人发现,才写下:
终于,离长大更近一步,可是你已经长大很多年了……
她合上本子,把它按在书堆最底。
窗外的风把云推开了一块,月亮像一面安静的镜子。
她关灯,黑暗里,手机又亮了一下—。
姑姑:“晚安。”
她回:“晚安。”
指尖轻轻一按,屏幕熄灭,四周静得能听见心跳。那颗心像一面小鼓,敲着敲着,敲进高三漫长而明亮的夜。
外面廊道的灯亮着,家里的夜一如既往安静。可是叶语莺总觉得,今晚的空气沉得有些奇怪,像是有人轻轻碰过她的世界,然後在她不知情的角落里留下了暗涌。
-----------------------
作者有话说:好消息是我考完了,坏消息是,下周还有一门,一千多页ppt要背…我要是来不及会上来说一声,但是这是我硕士生涯最後的考试了,熬过九月一切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