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你没有学历丶没有收入丶没有社会支持,你在婚姻和生活中就永远站在谈判桌的下头,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偏厅静得像落进了深海,沉闷的丶窒息的丶失重的……
雨水还在落,像一只无形的手,一下一下地叮铃转着转经筒,仿佛一些神圣的仪式。
程明笃叹了一口气,终于收回些许锋利的语气,轻声补了一句:
“你可以不走这条路,但你得知道,你此刻的每一步都在为未来的自己筑底。”
“你不需要考第一,不需要成为谁的骄傲,但你至少得保住一个底线——能反抗,能选择。”
“读书,是你为自己赢来的唯一不靠任何人也能握紧的权利。”
那一刻,叶语莺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紧捏着衣角,年轻的脸庞被银发遮挡了几分,唇角轻轻颤着。
她被那些刺骨而真实的描述吓到了。
可她的眼神,却仿佛在那滞涩沉闷的死水中,悄然浮起了一点亮光。
一点点不甘心的丶被击醒的光。
程明笃的眼神最後一次落下,沉定得几乎不带温情,却比一切高声都更震耳欲聋。
“这世界本来就不打算教你如何做一个自由的女孩。”
“所以你必须自己去学。”
字句落下的刹那,仿佛空气被剥离了氧气,四周只剩下一种令人战栗的静默。
她站在原地,仿佛耳鸣了好久。
叶语莺终于擡起头,眼神还是湿的,但那种麻木的冷酷和倔强,慢慢从眼底被一寸一寸剥落了。
她没说话。
可她的眼神,却仿佛第一次从那团死水里泛起了一点火光。
一线,困惑而迟疑的微光。
这一瞬,她擡起头,听到了自己分明的带着孤寂和微妙希望的声音:
“可是,我还有救吗?”
她木讷地转头,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着已经面目全非的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块已经千疮百孔的破布,这样的人生,真的还能修复吗?
程明笃看着她。
那是一种极深的凝视,像要穿透她整个人,用目光替她把那些压在心底的苦和恨,一点点翻出来晒在光下。
良久,他才慢慢开口,声音低而稳,像神迹落在青瓦上:
“你知道你为什麽想问‘还有救吗’?”
“因为你其实在心里,还想要被救一次。”
一时间,她连哭都忘了怎麽哭,只是站在原地,眼神缓慢地泛起水光,像挣扎太久的溺水者终于看见了一点岸。
程明笃往前走了半步,声音低低的,掷地有声:
“现在我只拉你一次,能不能爬上岸——你自己决定。”
雨还在落。
叶语莺站着,呼吸轻轻发颤,像一株快要倒下的野草,被一根风中横伸过来的手,短暂扶住了脊背。
“我最後试一次。”
哪怕只是试一次,也好。
她眼底的火光终于一点点明亮起来,如今接着光回头看去,她目睹了自己心里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