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的分数丶密密麻麻的批评评语,还有零散的潦草答案,都赤裸裸地暴露在夜色和程明笃眼前。
叶语莺本能地想收回试卷,但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她强迫自己站直,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小囚犯,僵硬又倔强地抿着唇,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程明笃低头,扫了一眼卷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眼神没有嘲笑,没有失望,没有责备,没有常见的大人们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只是平静地掠过每一个红叉。
然後,他的视线在签字栏前停住。
叶语莺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全是汗。
她几乎以为——程明笃会犹豫,会拒绝,会在此刻擡头用那种冷淡疏离的语气告诉她:你怎麽这麽简单的知识都不会。
可是什麽都没有。
他只是很自然地提笔,在签名栏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笔一划,清俊泠然,如同他本人。
落笔收尾後,他微微偏头,看向试卷上那个鲜红的“30”的分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惊讶,也并没有表现出什麽明显的情绪波动。
签完字後,将卷子重新折回成她原本的模样,递还给她。
夜风带着微微的凉意从廊下穿过,叶语莺接过试卷和笔,立刻攥在手里,藏在身後。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开口的,只记得她低低地,问了一句:“哥哥,我是不是很差劲?”
程明笃重新拿起水杯,擡手顺便关了走廊上的壁灯,让月光彻底流泻进来,映得他眉眼疏朗,轮廓清明,整个人像是被夜色包裹成一根笔挺的竹。
他眼神里对这些东西是漠不关心的,似乎也不打算跟她多聊,只是在和叶语莺擦肩而过的瞬间,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在控分……判断题哪怕盲选也是二分之一的正确率,你全错。”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知道正确答案
叶语莺整个人呆在原地,她下意识地转头,看着那个已经走过自己身侧的少年,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又清晰,落在廊道的青砖上,一如他本身那样笔直孤傲,拂袖间恍若游移尘世的清风。
她要保持毫无悬念的倒数第一,就必须要想些对策,因为那里是唯一葛洁不敢上课打扰的地方。
她的确控分了,可能她应该是倒数第二或倒数第三?但是她不想换位置,她只想在那个“特殊位置”上相安无事到离开蓉城为止。
叶语莺的手指紧紧扣着卷子,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
揪疼中带着快意,就像是她玩了好久的小把戏,终于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觉,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激动。
她总想带着对人性进行考验的目的,用游戏的心态,去观望衆人的嘴脸。
这是她幽微灰色的生活里唯一的奇怪的趣味,是她乖巧又任人宰割的形象下唯一恶意的游戏,玩家只有她一个。
那一晚,叶语莺一夜无眠。
她抱着签好字的试卷,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昏黄台灯下天花板上的裂纹,心里像被一根绷紧的弦细细勒住,既疼又麻。
直到深夜,她终于忍不住,从床头抽屉里抽出那两本从阁楼上拿下来的旧数学资料。
翻开第二十页,里面是程明笃当年的笔记。
字迹端正而干净,批注简练又清晰,偶尔有一两句潦草的小字,都是当年他解题时留下的思考轨迹。
叶语莺盯着那些字,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页,心脏仿佛也在那一笔一划间,被悄悄拂过。
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竟然开始照着例题慢慢推算。
初中阶段的数学题,她会忍不住跳过步骤得到一个结果,但是每个关键过程都有分值,所以研究标准解题过程对她才是更难。
过程一塌糊涂,笔尖划过纸张,写写涂涂,草稿纸被揉成一团又一团。
她咬着笔帽,眉头紧紧皱着,甚至有些恼羞成怒,不理解为什麽这些题一定要寻求一个标准化解法,但她的笔还是没有停下。
终于,在一遍又一遍的尝试之後,当凌晨三点的钟声敲响时,她在草稿纸上,完美地将推导过程复原。
那一刻,她怔住了。
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
她颤着手,将草稿纸放在程明笃的签字上,只是转念一想,只觉失落,因为这一刻的喜悦和成就感无人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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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50个红包[三花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