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了一次,失败了。
又试了一次,膝盖一软,还是没能成功。
她那副专业冷静的丶属于“叶总”的面具,在这一刻,似乎即将要因为这具不争气的丶残破的身体,而当衆碎裂。
她额角的冷汗,冒得更凶了。
就在这最艰难丶也最狼狈的时刻——
一双温热的丶充满了力量的大手,从她的腋下,穿了过来。
紧接着,一股不容拒绝的丶沉稳的力道,将她那不听使唤的丶轻飘飘的身体,从冰冷的地面上,稳稳地丶利落地,托举了起来。
那个熟悉的丶混合着清冷香根草的气息,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叶语莺的眼神凝住了。
甚至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人群後,丁楚率先反应了过来,捡起拐杖,待冲过人群後,发现叶语莺已经安然无恙地站立了。
程明笃从丁楚手中,接过那根银灰色轻质拐杖,亲手,将它塞回到了叶语莺那只冰冷的丶还在微微发抖的右手中。
他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已经从二楼的看台上下来了。他就这麽,穿过了所有的人群,越过了所有的喧嚣,在衆目睽睽之下,来到了她的身边。
他的出现,过于及时。
及时得,如同小时候那样。
她内心慌乱万分,不止如何迎合他的目光,只是始终埋着头,用力握着拐杖。
此时黎颂也及时赶到,率先把止痛药松开,急切又忧虑地对她说了声:“张嘴。”
止疼药被及时塞到了她的舌下,动作娴熟,配合默契。
身後的程明笃,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转过身,在一片混乱中,迈开长腿,姿态从容地,走下了舞台。
叶语莺重回舞台中央,彼时掌声落下,聚光灯下,手里重新握住了那根能支撑她站立的拐杖。
她的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但是从衆人反应来看,危机完美解除。
她从舞台上退下,继续等待着新的体验官上台,将直播流程井然有序地进展下去。
散场的时候,她回到後台前,做了很长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二楼观察席,发现人群早已散去,程明笃和冯霆都退场了。
黎颂搀扶着她一点点走出去的,一边耐着性子扶她,一边吐槽道:
“你说我直接把你抱出去多省事,你之前蹲那麽一下,把你快疼晕了吧。”
叶语莺含着止痛药,那股熟悉的苦味正在慢慢化开,原本专注行走,闻言还是抽空递给他一个白眼。
“你当医生的不懂了吧,商务场合,要体面地来,也要体面地走。”
“可是你就算坐轮椅来,也不影响你的産品性能啊。”黎颂坦荡地说,他的脑回路十分西方,认为生病了没有半点忍耐的必要。
叶语莺慢吞吞地说道:“那万一观衆问,‘研究外骨骼的人怎麽自己都不能站立’……”
话还没说完,她话还没说完,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在她们前方那条通往贵宾出口的丶长长的走廊尽头,逆着一扇巨大落地窗透进来的丶属于黄昏的微光,静静地,立着一个高大而又孤清的身影。
程明笃的身影出现在长廊的尽头,逆着光,不知已经站了多久。
整个空间的空气,陡然间变得稀薄起来。
她心里一凉,压低声音跟黎颂说道:“你先和丁楚去车上等我。”
可是你的腿……”
“我没事。”叶语莺将自己的手臂,从黎颂的搀扶中,抽了出来,“遇到熟人,说几句话就来。”
黎颂临走前,擡眼看了程明笃一眼,眼神沉了几分。
长廊里,瞬间,只剩下了叶语莺和程明笃两个人。
横在两人面前的空气,充满着长达八年的未竟之言。
她想开口,想说一句“程总,好巧”,想用一句最商务丶最得体的寒暄,来掩盖心中所有的兵荒马乱。
可当她擡起头,撞进他那双无法明辨情愫的眼眸时,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程明笃,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像两块被风雪侵蚀了千年的丶粗粝岩石,在互相摩擦。
他低头看着她,注视着她眼角下那道浅浅的疤,看着她那苍白的丶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用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平静,问出了那个,他或许,也同样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的问题。
“四年前,你到底发生了什麽?”
“为什麽一声不响,没有来赴我们的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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