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舆架远去,柳寄雪净手消毒过後,转而为她搭了搭脉,“你脉象平稳,身体还不错,可以单独隔离三日。若没事的话,便可以去观察区再观察一段时日……”
“我不走。”婉娘淡淡道。
最初她为了不与迎儿分开,担心他无人照顾,明明没有染病,硬是跟了进来。许是老天怜佑,她一直没有病倒,有足够的体力来照顾孩子。
只是可惜,孩子还是没能活下来。
可重症区还有许多人在受苦,她夜里守着孩子不敢闭眼时,听见其他病人痛苦地呻吟声音,看见冒着风险留下来守夜的医馆学徒们累得倚在屋外头的墙根就睡着了。
“我要留下来照顾他们。”
她为孩子担忧时,这里的许多人都劝慰过她,有几位婶娘更是关心她的身体受不住,许诺会帮她照顾好孩子,让她别拿自己的安危来冒险。
既然她在这里头待了那麽些时日都还好端端的,她便不想就这麽离开。她也不想再回到薄情的丈夫与公公身边。
“柳大夫,您快出去吧,别在这里头待太久了。大家都还等着您瞧病呢,您可不能出事。”
婉娘说着,起身盈盈一拜,一个眼神也未给向远处的丈夫和公公,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重症区的屋舍走去。
背影没入渐渐亮起的一片天光之中。
初升的旭日之下,数道马蹄踏碎草叶间悬垂的露珠,远处放羊的孩子听见动静擡首,高兴地甩起牧羊的鞭子往回跑,边跑边喊:“圣女回来了!圣女回来啦!”
马蹄在羊群前急停,溅起碎尘和草叶。
弥荼回首,天光洒落在她身周,明媚热烈。
“这便是苍狼部了。”她望向驱马行至近前的褚景淇,扬声道。
褚景淇神色疲惫,眼底青黑,想不通同样是奔波了好几日,绕了很远的路,将其馀部族护送回到他们自己的领地上,弥荼怎麽还能这般有精神。
他强打起精神来,“到了就好,那我也该回去了。”
“不准备留下做客吗?”弥荼邀请道,“黑石沟那边现在正危险呢吧?你可以在苍狼部多留几日。”
听见弥荼留他做客,褚景淇的眼中倏地便有了光,但还是摇了摇头。
“就是因为危险,才更要回去嘛。我这个做兄长的,总不好将小表妹丢在里面,只管自己逍遥快活。”
弥荼有些意外,又觉得这才像是他会做的事。她挥了挥手,两名侍卫拎着几个大包袱出现,将其交到大雍侍卫们的手中。
“这些是北夷特有的草药,有苍狼部的,也有其他部族送来的。你带回去给郡主,就说我们承她的情,望疫病能早日过去。”
疫病初发时,封眠第一时间便派人送他们离开,甚至提出要褚景淇将一路护送至家门口,以示几大部族与大雍关系良好,威慑阿尔纳部不敢私下对其动手,他们自然也要投桃报李。
“多谢你们。”他咧开嘴一笑,不舍地看着弥荼,“那我走啦,以後我再来,希望你们还和今日一样欢迎我。”
褚景淇挥了挥手,勒马调头,领着侍卫们策马离去。
赫尔林:“我还以为他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一定会想法子留下呢。”
“大雍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弥荼静静望着褚景淇的身影远去,“走吧,回家了。”
几日未好好歇息,褚景淇又一路不停歇地往黑石沟赶去,却在白水县外就远远地就被新增的路障拦住了。
“怎麽回事?路障怎麽都设到这里来了?”
守卫满脸疲惫紧张之色,拱手道:“疫病扩散,半个白水县都沦陷了,请小侯爷绕路吧。”
“那我小表妹呢?郡主呢?她出来没有?!”
守卫摇头,褚景淇脸色难看,心沉到谷底。
驿站内,一只素手执起银簪,轻轻拨了拨兽炉中的香灰,炉中旋即有袅袅青烟冉冉升起,如丝如缕,散入空中。
床榻上,封眠缓缓睁开双眼,睫羽微颤。久未安眠,午间小憩醒来,仍觉得头脑昏沉。
“郡主醒啦。”流萤特意放得轻快的声音响起,这几日见封眠为着疫病的事都心事重重,流萤心下不忍,有心想逗她开心,“您闻一闻,今日屋内是不是没什麽药味了?”
封眠配合地仰首嗅了嗅空气,“是呢,有一股好清甜的味道。”
“世子殿下知道您不喜欢药味,特意寻来能安心神,也能祛浊气的香品。”流萤抿唇一笑,“一早便派人送来,只是郡主当时去了于家村,这会儿奴婢才有机会将香点上。”
“世子殿下不管去哪儿,心中都惦念郡主呢!”
封眠的目光落在烟霭之上,唇角也跟着勾了起来,不过片刻松缓,便急急起身更衣,“顾大人说的那批新病患,可是已经送到了?”
“刚到,正往于家村去呢。”
“去瞧瞧。”
疫病扩散,为了便于管理诊治,于家村和隔壁的小山村皆被隔做重症区,新来的病患不清情况,恐怕会十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