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浔舟猝然睁开眼,便对上封眠近在咫尺,满是笑意的双眸,惊得险些从躺椅上摔下去,幸而他功夫练得好,下盘稳,腰腹一用力,便错身站了起来。
“眠眠,你怎麽……你什麽时候来的?”
眠眠?谁啊?
褚景淇睁开一只眼,想笑又怕脸上已经有些干硬的绿膜崩开,只擡手招了招,“小表妹,你何时来的?怎麽不让人与我说一声!”
封眠也冲他招了招手,笑盈盈道:“刚到,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你们这是在……?”
“做美容嘛,我母亲常做的……”
“咳,我见着有趣,便试了一试。”百里浔舟直挺挺地杵在原地,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幸而面上糊着一层绿泥,也瞧不出他脸上烧起的红晕。
“你面上都没涂匀。”封眠忽然上前一步,再次伸出两根手指去抹匀额角的粉末。
微凉的指尖触上百里浔舟温热的额角,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
百里浔舟擡手握住她的手腕,微微凸起的腕骨硌在他的掌心。
“把你的手都弄脏了。”百里浔舟看一眼封眠指尖沾染的绿泥,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珍而重之地替她擦起手指来。
躺在他手心的指掌纤细洁白,仿佛一尊冷玉雕就,让他的动作不自觉地便放得愈发轻柔。
封眠看手帕眼熟:“这手帕……是不是我的?”
百里浔舟:“……是啊,我洗净之後忘记还给你了。”
他瞧瞧手上已然沾上了绿泥的手帕,淡定地讲手帕卷好收起来,“又脏了,我洗净再给你。”
封眠垂眸,眼底含着笑意。
“一条手帕而已,小表妹你就送予他算了!”被忽视的褚景淇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翻身起来,顶着一脸将干未干的绿泥,走到院子一角的水盆前净面。
方才见百里浔舟擦的那麽顺手,他都不好意思与他们说院中有水了。
褚景淇胡乱摸了几把脸,忽然想起什麽,擡起脑袋,眯着眼睛往院门口瞧了瞧。
“稀奇呀!”他甩着手上的水珠,故作惊讶地扬声说道,“今日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那位傅公子怎麽没像个牛皮糖似的跟在你屁股後头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拼命朝坐在一旁的百里浔舟使眼色,眉毛都快飞起来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快!趁此良机,赶紧表达一下你身为人夫的不满!宣示主权啊!
然後就见百里浔舟那个“没出息”的弯起嘴角冲封眠露出一个笑来,眼神软得像化开的春水,“你今日是不忙了吗?”
会是特意甩下小叔叔来找他的吗?
封眠背过手去,目光在他和褚景淇之间转了转,笑道:“我来找九哥。”
她说着看向褚景淇,“九哥你什麽时候要给弥荼写信的话,帮我催一催我要的种子。”
褚景淇正在费劲巴拉地清理脸上的绿泥,闻言头冒问号:“你为何不自己与她说?”
“那就太正式了,难免给她一些咄咄逼人的压力,自然还是你来比较好。好了,我没事了,这便走了,顾大人他们还等着我呢。”
封眠说罢,脚步轻快地转身离开。
其实只传一句话,她是没必要亲自来的,可听说百里浔舟跑来找褚景淇,她担心褚景淇又诓他做什麽奇怪的事,才特意亲自跑了一趟,现下可以放心地走了。
百里浔舟失落地垂首。
眼瞅着封眠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褚景淇简直痛心疾首。他几步窜到百里浔舟面前,叉着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百里!你能不能拿出一点身为‘正宫’的气势来?!”
百里浔舟被他一嗓子吼得头疼,揉了揉额角,然後便沾了满手绿泥,无语地转身去净面,并打断他即将长篇大论展开的“傅辞偃威胁论”。
“别嚷了……”搞错对象了啊九哥。
百里浔舟不得不将自己与封眠目前的表面夫妻关系讲与褚景淇听,连带着最初他几次三番提及和离的事都和盘托出。
褚景淇惊得差点跳起来,像是听到了什麽天方夜谭,打了个磕巴问:“那你现在是想怎麽办?”
百里浔舟用沾水的巾帕擦净了面上的绿泥,露出白净漂亮的一张脸来,眉宇锐利飞扬,“自然是先寻个合适的时机,清楚楚地告诉她我的心意。至于她接受与否,暂且也不重要。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让她再觉得我仍想与她和离。”
“否则不管我做什麽,她怕是都不会想歪。”
褚景淇听罢,长长地“唉”了一声,擡手重重拍了拍百里浔舟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同情和一丝幸灾乐祸:“搞了半天,都是你自己挖的坑,现在得一铲子一铲子往回填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