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心头一哽,正如褚景泽当初所言,已到群臣衆望所归之际,她……
她猛地拍案,凤眸含威,“皇帝还没死呢!这宫里,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都给哀家滚出去!”
奏请太子即位的奏折如雪片飘来,足过了两日之久,群臣陪侍褚景泽一同看望嘉裕帝。太医院院正在为嘉裕帝诊治过後,跪地请罪,“殿下,臣等无能……”
衆臣登时跟着跪下,“臣等恳请殿下为江山计,即刻登基!”
褚景淇闭了闭眼,再嘉裕帝榻前缓缓跪下,沉默良久,方才道:“父皇,儿臣……僭越了。”
登基大典这日,天光澄澈,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晴朗天气。
狄兰垂眸,悉心为褚景泽整理着九龙十二章的衮服,指尖抚过繁复的纹路。她唇畔刚刚扬起一抹笑意,却骤然凝住。
她指尖一颤,猛地捂住小腹,方才还红润的面色瞬间褪得苍白如纸。
“怎麽了?”褚景泽察觉异样,立刻扶住她微微颤抖的手臂。
“臣妾……忽感腹痛如绞……”狄兰额角沁出细汗,声音虚弱如游丝,“恐怕不能陪着殿下一同去大典了……”
褚景泽细察他脸色,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但见她痛楚又真切无比,不似作假,便温声道:“传太医来为你看看。你先好生歇着,孤先过去。你若觉得好些了,再来不迟。”
“多谢殿下体恤。”狄兰柔柔垂首,纤长的睫毛掩盖了眸中神色,难得露出脆弱的神态。
褚景泽将她交给榴月,转身迈步离去。衮服逶迤,挺拔的身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
狄兰偷眼觑着他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在宫门外,面上痛楚的神色瞬间收敛无踪。她直起腰身,低低唤了一声:“轻衣。”
一道身影轻盈地翻窗而入。
“走,先去救郡主。”
登基大典的钟鼓庄严地响彻云霄,高台之上,褚景泽正欲从礼官手中接过传国玉玺。
“慢着!”
一声冷冽的断喝自丹陛之下传来。
凤冠朝服的太後在一衆铁甲侍卫的簇拥下凛然而入,仪仗煊赫。她依旧妆容浓颜,威严地望向高台。
“哀家未曾同意太子登基。”
褚景泽缓缓转身,面上无半分惊惶,“皇祖母,好大的阵仗。”
他目光冷冷扫过台下已将禁军隐隐围住的黑甲士兵,“孙儿不知,京畿大营何时竟听太後调令了?”
自太後的身後,踱出一个苍白瘦削的人影。封眠久未见日光,又大病初愈,肤色白得透明,仿佛风一吹便倒了。
她冷然举起手中半枚错金铜虎符,声音清冷如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太子谋害陛下,勾结北夷,欲行弑父叛国丶篡逆夺位之举。”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字字如惊雷。
“禁卫军衆将士受其蒙蔽,若此刻弃械,概不追究。若执迷不悟……”她话语微顿,其意自明。
哗然声四起,群臣悚然,议论纷纷。
罗公须发皆张,怒喝道:“郡主殿下可要慎言!如此动摇国本之指控,若无真凭实据,便是构陷储君,其心可诛!”
封眠并不理会罗公,只目中含痛地看向褚景泽,“阿兄,你以太医院院正家人性命相挟,迫他对舅舅下毒,令舅舅缠绵病榻丶昏睡不醒。眼下他正调配解药,待舅舅醒来,一切就真的无可转圜了,你现在回头……”
“荒谬。”褚景泽向前一步,衮服上的龙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谁与你编造出这等荒谬之言?”
“阿兄!京畿大营已将宫城合围,你今日无论如何不能登基,我有院正口供……”
“小满,你莫要被人蛊惑。”褚景泽依然泰然自若,目光落在她手上的虎符,感叹一句:“父皇果然还是最信任你。只是可惜,你也只有半枚虎符,最多调动京畿半数兵马。你以为孤没有後手吗?”
他话音甫落,宫墙四周骤然现出数千甲卫,刀剑出鞘之声森然响起,与京畿大营形成对峙之势。
两侧高墙之上,无数弓箭手悄然现身,利镞寒光点点,对准了下方的广场。
封眠心头一震,是了,罗家费尽心思在北疆私掘矿山,私铸兵器,自然是要用来养私兵的。
四下空气凝重,剑拔弩张。
褚景泽周身杀伐之气却倏然一敛,目光温和地落在封眠身上,向她伸出手,“小满,听话。”
他声音变得和悦,仿佛眼前并非千军对峙,只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亲昵地呼唤着贪玩的妹妹。
“到我身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