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旁人不如自己时,自己那点羞涩反倒不值一提了,甚至生出了逗弄的心思,故意问道:“怎麽了?有什麽不妥吗?”
“没有。”百里浔舟如梦初醒,窘迫之下,只干巴巴地回应了两个字。
见他如此,封眠心下更轻松了,原本有些紧张的身体放松下来,甚至配合得垂下头,将脆弱雪白的後颈暴露在百里浔舟眼下。
百里浔指节微紧,手执巾帕沿寝衣边缘轻探而入。指尖忽而触道一抹温润滑腻,一时既盼时间长些,却又觉自己心跳如鼓,有些禁受不住,想快些结束。心思矛盾辗转。
“你的手指好烫,该不会也烧起来了吧?”封眠火上浇油地调侃,说着话还要转过身来,扬起脑袋要去探他的额头。
百里浔舟一时又窘又恼,牙根痒痒地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敲一记,握住她纤瘦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扳正,“坐好,不许乱动。”
衣襟遮掩下的其他地方,实在是不便他再代劳,只又替她擦净了双手。一番折腾下来,百里浔舟额上都覆了薄汗,两颊醺红,与高烧也无异了。
他便转身去拿来一件大氅,将封眠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封眠大惊:“现下可是暑月!”
“若在我眼皮子底下,让你吹风着了凉,那我不如自绝算了。”
他故意将话说得重了些,封眠果然不再抗拒,乖乖地任她动作。
封眠蹬上软缎绣鞋,伸手想让他扶自己起身,接着眼前便被一道身影挡住,两只手臂分别稳稳地托住她的腰後和膝弯,微一用力,便被百里浔舟稳稳横抱起来。
她下意识搂住百里浔舟的脖颈,脸颊无意间蹭到他颈侧温热的皮肤,两人呼吸皆是一顿。
他就这麽抱着她出了门。
门外夜色如水,院中一滩月光如浅泊。夜风拂来的苦涩药味中,掺杂着青草丶泥土的自然气息。
是生机勃勃的味道。
封眠有些劫後馀生的庆幸。她想,她一定是被命运所眷顾的。
百里浔舟将她安稳地放在院中的竹椅上,又小心将微微散开的大氅拢好,一丝进风的缝隙都不留。
方才一抱,他只觉怀中像抱了一片羽毛似的,轻飘飘的无甚重量,仿佛风一吹便会飘走,心中疼惜,忍不住轻声道:“你要多爱惜自己一些。”
封眠一时心虚,“我很惜命啊。”
若不是惜命,她才不会为几年後可预见的悲惨结局,远嫁北疆呢。
她反瞧一眼百里浔舟,清冷月色模糊了他眉宇间的锐气,只馀几许温柔,少年的眉眼干净漂亮,此刻专注地望着她,让她心口发紧。
现在的她,也很不愿去想他会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里死去。
她反问道:“你呢?你这般不管不顾陷在这里,疾羽营怎麽办?定北军怎麽办?百姓又该怎麽办?”
“父亲不是尚在吗?不知你是否安然,我怎麽能安心?那时……根本来不及想那许多。”
只是听她这一连串的问话,百里浔舟心下忽而有些忐忑了,“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做?”
她擡眸望去,他清澈的瞳仁中映着她小小的身影,眸光晶亮仿佛漫天星子也尽数落入他的眼底。
封眠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一般,别过脸咕哝:“你别说得好像我不识好人心一样,你冒着风险来顾我,我自然很是感激的。”
只是感激啊。百里浔舟心下轻轻一叹,但他又觉得此时再说些什麽,实在有几分像是挟恩图报,便只唇角微扬,轻声道:“知道感激便好,待你病好,切莫忘了回报一二。”
封眠装做听不见的样子,仰首望着夜空,感叹:“今夜的星星好亮。”
“嗯,很漂亮。”他应声,眼睛却往她的脸上瞟。
“那是什麽?”她忽然望向远方。
只见天际冉冉升起一盏暖黄的孔明灯,跃动的火光如流星般照亮夜色。紧接着,是第二盏丶第三盏……
越来越多,渐渐缀成一片璀璨灯河,顺风悠悠飘来。
“上面好像有字,写得什麽?”
顺风而来的最近一盏灯正缓缓掠过他们头顶。
“愿郡主逢凶化吉。”他仰首细看,低声念出,又望向另一盏,“郡主万安。”
“诸邪退散。”
“早日康复。”
他一盏一盏地念着,每一盏灯上都写着斗大的吉祥话,字迹以及灯的做工和样式也肉眼可见的不一致,显然是出自无数人之手。
无数祈愿自云中郡的方向飘来,是百姓在为她祈愿。
大家心中都念着她呢。
封眠心下一暖,鼻尖微酸。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想到什麽,哀哀地将目光投向百里浔舟:“母亲和父亲是不是也知道了?”
百姓们都大张旗鼓地放飞孔明灯祈福了,定然是消息没瞒住。
封眠与百里浔舟这两个“不听话”“以身涉险”的人面面相觑,不由齐齐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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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还病着呢,亲亲我们先攒着!快了快了[摸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