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慕术国。冬夜。
时年五岁的凡雨随母亲自城外的春神庙祈福归家。他们在庙里遇见了一个方士,那方士一见到凡雨便道:“此子天命不凡,然命中有血光之灾,需隐姓埋名,送至边关至成年,方可解。”
凡雨是家中独子,更是老来子。父母对其有极高的期望,他们不允许唯一的孩子有任何差池。杜正思不疑有他,打点好一切後,便派人将凡雨送至南部边关。
五日後,杜府的马车在街角停住。
衣着华丽的妇人掀开车帘,看见蜷缩在雪堆里的小乞丐。那孩子擡起头,冻得发紫的小脸竟与凡雨有六分相似。
妇人不容置疑道:“带回去。”
管家迟疑道:“夫人,这。。。。。。这是个丫头。”
妇人目光锐利,道:“丫头又如何?收拾干净,教她识字习武。从此她便是我儿的替身。”
从此,无名乞儿成了“杜府公子”。书房里,她踮脚临帖;校场上,她咬牙拉弓。管家严厉的呵斥与夫人审视的目光如影随形,却也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暖饱和笔墨纸砚。
抄家那日,她穿着象征凡雨的锦衣,平静地等待着死亡。最後,她被鹤典救走了。
凡雨声音颤抖道:“拂叶,他说的。。。。。。是真的?”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拂叶看他那复杂的一眼,想起她总在雷雨夜惊醒。
拂叶道:“是。”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我是你的影子。当年刑场上要斩的,是我。”
凡雨踉跄一步,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他看着泉姝扭曲的脸,又看向拂叶沉静的眼,巨大的荒谬感和撕裂感将他裹挟。
父亲是奸佞,自己是罪人之子,连他唯一信任的朋友,都是被他家夺走人生的替身!他守护的季节秩序,他信奉的公理正义,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笑话!
“啊——!!!”
凡雨仰天嘶吼,不是愤怒,而是信仰彻底崩塌的绝望。
“骗子!都是骗子!这天!这神!这命!!!”
另一边,泉姝的狂笑戛然而止。齐承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前,双手捧着自己遗忘多时的长刀,道:“将军,动手吧。这条命,欠你的。”
泉姝猩红的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看着齐承,又仿佛看到落英峡的漫天血光。他一掌劈断了长刀,举起自己那把生锈的剑,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剑光狠狠劈下!
噗嗤!
血光迸溅!
滚烫的液体喷了泉姝满脸。
齐承的头颅滚落在地,双眼却仍看着泉姝的方向,嘴唇无声开合。泉姝低头,那一剑砍断齐承脖颈的同时,也深深嵌入自己持剑的臂膀,深可见骨。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看着齐承的头颅,又看看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发出嗬嗬的怪笑。
泉姝嘶声道:“这剑,钝了。”
那颗头颅沾满血污的脸上,竟缓缓扯出一个释然的笑,道:“下辈子,磨利些。。。。。。”
泉姝的怪笑猛地顿住,眼中落下一滴浑浊的泪。
在场的,无论人神鬼,无一不惊。衆人乱作一团,四处逃窜,玉盘珍馐碎了一地,那些原本等着被吃的人,也和各路小鬼们相携而逃。场面混乱不堪。
凡雨怔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拉着拂叶离开了。
风奚道:“我们也走吧。”
言朝道:“好。”
风奚道:“想去天都看看吗?”
言朝迟疑了一下,道:“算了,下次吧。”
天都。天迦殿。
凡雨跪在殿前,道:“帝君,我恳请辞去夏神之位。凡雨德行有失,不配为神。”
遥岐道:“父债非子过。夏神之位,你担得起。”
凡雨重重叩首,决绝道:“我身负罪孽,不配为神!恳请帝君准我自贬落英峡,永守泉家忠魂!”
殿外,拂叶静静等着。凡雨出来时,脚步虚浮,一身红衣已换作素麻布衣。
拂叶道:“那件事我不怪你,我也从不後悔与你未友。”她顿了顿,看着凡雨死寂的眼,“但你若执意如此,我也不会拦你。”
凡雨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哑声道:“对不起。保重。”
拂叶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许久,风吹起她的发带,垂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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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章我愿称之为“苦瓜大会”,各有各的苦,都不容易
我再也不立flag了,先是自己出了点问题,紧接着电脑也出了点问题,我就正常更新吧,写完就更,更完再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