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沉声道:“公主,以咱们能打听到的,宇文澈近半年的行事风格来看——沈家不知怎麽得罪了他,先皇後沈氏被废,後来好像还突然被赐死了,至于细节……打听不出来,只知道沈家甚至被屠尽满门,连根拔起。宇文澈此人……手段酷烈,且谋定後动,一旦决定,便不留馀地。”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脸色愈发难看:“如今,裴家父子已明确有所行动。裴宣在京郊大营频繁调动,这是在为後续增兵或保障後勤做准备。而镇北侯……他半年未归,绝非寻常。这只能说明,他早已在北境厉兵秣马,全力备战!只待宇文澈的命令一到……”
兀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此战……必打!而且,以宇文澈的性格和如今大周国力之强盛,此战目的,绝非小打小闹。要麽……是打得我北国元气大伤,被迫俯首称臣,纳贡称臣;要麽……”
他猛地停住,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恐惧,似乎不敢说出那个最坏的可能。
赫连明珠却替他说了出来,声音冰冷:“要麽……就是彻底……永绝後患。”
兀术沉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眉头紧紧皱起,喃喃道:“等等……不对……还有一事……”
赫连明珠看向他:“何事?”
“封後大典!”兀术猛地擡头,眼中充满了惊疑,“公主,您不觉得奇怪吗?宇文澈为何突然将封後大典提前了几日?若只是为了彰显恩宠,按原定日子举行并无不可。为何他如此急切……”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他声音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推测:“难道……他是在赶时间?他打算在年节之後,便……便亲赴北境,御驾亲征?!”
这个猜测如同惊雷,炸响在赫连明珠耳边!
是啊!若非有必须尽快离京的理由,他何必匆忙提前封後大典?他这是要在出征前,彻底稳固苏落雪的地位,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後,再无後顾之忧!
若真是御驾亲征……那宇文澈对此战的决心,已不言而喻!他要的,恐怕不仅仅是臣服,而是……彻底的……!
赫连明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浑身冰凉。他们不仅成了囚徒,更可能即将亲眼目睹,那个男人如何以他们为引,掀起一场席卷草原的血色风暴!
兀术那句“御驾亲征”的猜测,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赫连明珠心中仅存的侥幸。她腿一软,若非及时扶住桌案,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真要……亲自……带兵……?”她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公主……”兀术担忧地看着她。
赫连明珠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声音因极度惊惧而尖利:“兀术!你我都知道这意味着什麽!宇文澈……他不仅仅是皇帝,他更是……战场上的战神!”
她呼吸急促,脑海中浮现的是北国探子传回的那些关于宇文澈早年战绩的丶语焉不详却足够骇人的描述:
“王兄为何如此忌惮他?不仅仅是因为大周兵强马壮!更是因为宇文澈这个人!他登基前就曾以皇子之身数次亲临战场,用兵如神,手段狠绝!那些与他为敌的部落丶王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不是被屠戮殆尽,就是被彻底打散,再无翻身之日!”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他若坐镇京城,遥控指挥,我北国或许还能凭借地利和周旋,寻得一线生机……然後谈和……可他若是御驾亲征……”
赫连明珠闭上眼,仿佛已经看到了尸横遍野的草原和燃烧的王庭,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那就彻底完了……他亲自去北境,就意味着他抱着必灭我国的决心!他不会给北国任何喘息的机会,不会接受任何形式的求和……他会像对付他的发妻一样,斩草除根,永绝後患……”
她睁开眼,看向兀术,眼中是死寂般的灰败:“我们……我们成了他点燃战火最好的借口……也成了北国的……罪人……”
客馆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窗外准备过年的喜庆气氛,与他们此刻如同置身冰窖的绝望,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他们仿佛已经听到了来自北方草原的丶越来越近的铁蹄声。而那马蹄之下,将是北国的国运,和他们自己的……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