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朕口谕,明日早朝,朕要议一议……漕运改制之事。”宇文澈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威严,仿佛刚才那场决定无数人生死的暗夜对话从未发生。
“奴才遵旨。”李德海应道,心中明了,陛下这是要借此转移朝臣视线,同时敲打那些可能心怀侥幸之人。
夜色更浓,思政殿的灯火一直亮到天明。而无人知晓,就在这个夜晚,无数道无形的黑影,已从京城悄然散向四面八方,执行着帝王最冷酷无情的密令。一场针对沈家残馀势力的丶更加隐秘和彻底的清洗,悄然拉开了序幕。
京城之外百里,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在夜色中如同匍匐的巨兽残骸。寒风呼啸着穿过破败的门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庙内,篝火摇曳,映照着几张惊魂未定的脸。为首的是个穿着绸布褂子丶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正是沈家旁支的管家沈福。他身边围着三个衣衫褴褛丶面带菜色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才五六岁模样,都是沈家远房旁系的血脉,在抄家灭族的滔天祸事中被他拼死带了出来。
“福伯,我饿……”最小的女孩扯着沈福的衣角,声音微弱。
沈福连忙从怀里掏出半块硬邦邦的饼子,掰碎了分给孩子们,自己却一口没留。他警惕地听着外面的风声,压低声音安慰道:“再忍忍,天亮了我们就能走更远,找到安全的地方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破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震碎。
八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立在门口,挡住了唯一的出路。他们全身笼罩在黑衣中,连眼睛都隐藏在阴影下,只有手中反射着篝火冷光的兵刃,昭示着他们的来意。
沈福骇得魂飞魄散,一把将孩子们护在身後,声音颤抖:“你…你们是什麽人?我们只是逃难的流民……”
为首的黑影,影阁的大当家,甚至连一句话都懒得说。他只是缓缓擡起了右手。
没有任何预兆,甚至没有眼神交流,他身後的七名暗卫动了。
他们的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如同夜色本身拥有了生命和杀意。没有呼喝,没有脚步声,只有衣袂破风的轻微嗤响和兵刃划破空气的锐鸣。
“不——!”沈福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一道乌光已从他喉间掠过。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涌出,染红了身下的枯草。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外三名暗卫的目标明确地指向那三个孩子。孩子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恐惧,冰冷的刃锋已经精准地切断了他们的生机。小小的身躯僵直了一下,便悄无声息地倒在了血泊中,脸上还残留着茫然。
整个过程,从破门到杀戮结束,不过短短两个呼吸之间。
篝火依旧在噼啪作响,映照着庙内刚刚发生的惨剧。八名暗卫如同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静立原地,身上甚至连一滴血渍都未曾沾染。
影阁大当家冷漠地扫过地上的四具尸体,确认再无生机。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清理干净。
两名暗卫上前,动作熟练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刺鼻的液体倒在尸体上。伴随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尸体开始迅速消融丶化作黄水,连同衣物一起,渗入泥土之中,只留下几片深色的污迹和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腥臭。
另有暗卫仔细检查了庙内各处,抹去他们来过的所有痕迹,包括篝火旁零星的脚印。
片刻之後,山神庙恢复了之前的破败与死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也从未发生过那场短暂的丶残酷的屠杀。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异味,证明着这里刚刚有生命被彻底抹去。
影阁大当家面无表情地转身,八道黑影再次融入门外无边的黑暗,如同从未出现。
夜风依旧呼啸,穿过空荡的庙门,卷起几片枯叶,覆盖在那片新翻的丶带着异样颜色的泥土上。
宇文澈刚刚批阅完最後一本奏折,放下朱笔。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烛光的阴影,悄然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主人,京城西南一百二十里,荒庙,沈家旁支管家沈福及三名幼童,已清理完毕,确认无漏。”暗卫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汇报一件寻常公务。
宇文澈端起手边的温茶,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嗯。继续搜,范围扩大至各州府。凡与沈家血脉有牵连者,无论疏远,格杀勿论。”
“是。”暗卫领命,身形一晃,再次消失。
宇文澈放下茶盏,目光掠过窗外沉沉的夜空。他不需要知道过程,只需要结果。诛灭九族之仇,一旦反噬,威胁的会是整个大周皇室。甚至可能亡国。任何可能威胁到雪儿,未来皇嗣以及大周存亡的隐患,他都必须以最彻底的方式根除。
他的仁慈,早已在登基前夜的尸山血海中耗尽。
殿内烛火摇曳,将帝王孤独而强大的影子,投映在冰冷的宫墙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