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绿的叶片之上,几朵雪白的小花在月色下摇曳。
要知道,这里是丧尸的老巢。
是整个S市,不,甚至是全国,全世界,死亡气息最浓烈的地方。
不会有任何人想到,在这片曾经污水横流,如今被死亡占据的土地上,鲜花正在盛开。
扶青馀光一扫,叶片下探出一只腐烂的手指,不知是人类还是丧尸的。
那本应象征着生机的植物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割裂感令人毛骨悚然。
上世纪建造的废旧大楼宛如人类社会的遗骸与墓碑,它们从脚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上汲取养料,在城市中心旁若无人地盛放。
在扶青看来,那绝不是生物正常的成长规律,更像一种寄生兽般的病态侵占。
植物中间留出一条通道,通往幽暗的最深处。
她收回视线,没有迟疑地大步迈入。
进入建筑内部的那一刻,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植物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固的鲜血与尸骸。
内部空间无比广阔,墙体被破坏,甚至连承重墙都不知是否仍然存在,所有的残缺由同样残缺的肢体弥补,它们静静地堆叠在一起,支撑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建筑。
一些感染的虔信者脊背佝偻,三三两两蜷缩在角落,警惕地盯着她。
数量并没有扶青想象中多。
但也很合理,绝大部分虔信者与进化丧尸承担了任务,在全国各地发起进攻。
它们被战士们和方洲的学生们很好地牵制着,真正能面对她的并不多。
扶青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量在来到这里之前就完成,这是一场从一年前就开始的漫长战役,如今它终于走到了结尾。
她唯一要做的,只是为它画下一个句点。
扶青看见了衆人苦苦寻找了许久的兜帽女,她就站在角落,神色莫测地看着她。
站在这里,她终于能脱下兜帽,露出本来面目。
扶青没什麽兴趣地移开视线,她的对手不是她。
道路的尽头,悬挂着一张巨大无比的屏幕。
屏幕被分割成数不清的一个个小画面,扶青一眼认出,正中心是方洲,稍微靠左一些的地方,是白向磊等人在清河村外战斗的场景,在那上方,宋如双四人不知何时聚集在一起,竭力抵抗着逐渐将他们包围的丧尸。
扶青皱了下眉。
那无数个画面里显示的,正是在全国各地正在进行的战斗,有的画面里,人类占据了上风,眼看要将丧尸屠戮干净,他们来不及欢呼,便派出尚有馀力的部队前往别处支援。
有的画面中,进化丧尸取得了胜利,它们啃噬着挡在前方的战士的躯体,其後,避难所里的人颤抖着互相拥抱,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还有人看一眼身边的亲人,拿起手边的武器冲向了数量庞大的尸潮,发出听不到声音的悲愤呐喊。
扶青看到他们被淹没,死得悄无声息。
“景昀”站在屏幕前,小小的身体被大屏幕衬得更加渺小,荧光照在它稚嫩的脸上。
它沉醉地看着屏幕,每当一片小屏幕上,人类或是丧尸一方取得短暂胜利,它眼中的光彩也跟着忽明忽暗。
扶青忽然有点明白丧尸王为什麽要选择景昀的身体了,它代表着世界意识给予这方小世界的“新生”,而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孩子,虽不比儿童,但仍与这个意象相当贴合。
从头到尾,丧尸王大概都不认为自己做了错事,仅仅是立场不同。
也或许,它确实没做错什麽。
仅仅是立场不同。
所以她才会站在它的对立面,不死不休。
察觉到扶青的靠近,丧尸王转头,很开心地说:“你来了。”
它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我们已经没什麽要做的了,不如过来,跟我一起看。”
扶青好心地说:“你没什麽要做的了,但我还有。”
“你杀了我,什麽都得不到,但我杀了你,丧尸会停止进化,人类终将取得胜利。”
自古以来正派反派都容易死于话多,扶青牢记教训,从来不喜欢废话,一把刀已经抵上它後心。
角落里的兜帽女陡然变得暴躁,喉咙里发出野兽嗬嗬的威胁声,又被丧尸王一个眼神制止。
它回头,平和地说:“可你杀不了我啊。”
看到扶青手中的刀,它忽然笑了,景昀的脸长得十分秀气,因此它笑得也很好看:“又是这把刀,你知道吗,第一世的时候,你就用它捅进过我的身体。”
“一次,两次……总共有四次吧,到第五次时,它已经无法扎穿我的体表。”
“丧尸是不断进化的物种,第一世的你也是,但很可惜,我依靠种族的力量进化,而你的身後空无一人。”
“无论你再怎麽努力,也追不上我的脚步,而现在的你甚至没有异能力了——你要怎麽伤到我?”
它敞开怀抱,比以往任何一次面对扶青时,都要更加从容。
扶青想起第一世的那个她听见的,来自丧尸王的第一道声音,暴戾,充满野性的杀气,而现在的它已经学会掩饰情绪,甚至拿到符合人类审美的外表,模仿人类的言行举止,勾起信衆的自然好感,轻而易举玩弄人心。
但对扶青来说,眼前的丧尸王与初见时并无不同,杀意仍在暗中滋长,甚至比曾经更加凶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