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恐惧究竟是来自丧尸本身,还是你对它存在的想象?”
臧丽君愣了愣。
她强迫自己重新看向这头丧尸,深呼吸一口气,“我丶我好了,再试一次吧。”
沈青青收回脚,退後几步,丧尸费了些功夫才从地上爬起来,很快又不知疲倦地扑向离它最近的臧丽君。
臧丽君恐惧地屏住呼吸,手中刀子落点没找准,骗了几厘米,卡在了眉骨上。
震得她虎口发麻。
血盆大口直冲她面门而来,臧丽君的四肢脖颈包裹得严实,面部防御却不到位,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急速靠近的腐烂面庞一瞬间扭曲,它被人从侧面重重一脚踹在对面墙上,砰地一声响,墙灰簌簌震落,臧丽君和旁观的沈明江惊魂未定。
没有给臧丽君懊恼的机会,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沈青青的声音再度响起,稳定得不见一丝情绪变化。
“没关系,再来。”她说。
*
类似的训练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太阳西斜,臧丽君与沈明江终于陆续完成沈青青布置的“作业”。
躯体疲惫不堪,然而胜利的喜悦盖过了一切。
臧丽君长久地凝视着躺在血泊中的尸体。
身体的亢奋与灵魂的颤栗仍在,但已经没有第一次时那麽不敢置信。
三次成功的击杀,已经足以带来巨大的改变。
她如今无比清楚,自己真的战胜了一头丧尸。
这并非因为她有天赋,正相反,整个过程里,臧丽君无数次在心中感到绝望,甚至自暴自弃。
但凡沈青青表现出一丝不耐烦或嫌弃,她可能都会羞愧地立刻选择放弃。
但她没有。
沈青青给了她一万次试错的机会,又在她每一次成功时,及时地送上了掌声,和毫无保留的赞扬。
……臧丽君不禁回忆,沈青青的成长过程里,她是否有给过类似的反馈?
那时被家务,被生育,被家庭折磨得精疲力尽的自己,真的有好好地表扬她的每一点进步,耐心地陪伴她成长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一整个下午,无数次的失败都没能彻底打败她,臧丽君却在此时感到无比愧疚。
她不知如何表达,嘴唇颤抖着,声若蚊讷地吐出一句“谢谢”。
但沈青青听见了。
她看着母亲满怀歉意的表情,轻轻笑了:“不用谢。”
“如果想要表达感谢,等到了学校,我可以带你去见一个更合适的对象……我也欠她一句谢谢。”
提到那个人时,沈青青的神情无比温柔。
魔鬼般不留情的训练方式也好,每一点进步後的及时肯定也好,以及在艰苦的训练过程里,自始至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也好。
她只不过是将自己从那个人身上学到的,原模原样教给了两人而已。
*
三头丧尸,一个下午,或许不足以培养出纯属的击杀技巧,却足够打消掉内心深处对丧尸的恐惧。
它们并非不可战胜,一把匕。首,一些谨慎,一点勇气,足矣。
而在末日中,这比什麽都重要。
臧丽君和沈明江上了头,拿着匕。首就不肯放下,硬是又练了一个小时,直到天完全黑下去,三人才踏上回家的路。
沈明江已经知道妻女要离开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向来口笨嘴拙,不知如何表达,便主动揽下回家路上开车的任务,却被沈青青拒绝了。
“晚上回去不好开车灯,容易吸引丧尸,还是我来吧。”
如今没有供电,路灯也全部断掉,在城区里打开车灯或许还能凭借速度甩下身後的丧尸,但回村的一路上,谁也不知道哪个角落就藏了丧尸,假如它们被灯光吸引而改变前进方向,逐渐靠近村子,谁也察觉不了。
沈青青不敢冒那个险,自己开车,关了车灯,硬是靠着视力和对路况车况的熟悉开了回去。
沈明江更加沉默,只是隔着口袋反复抓握已经被擦拭干净的那把匕。首,手指紧了又紧。
臧丽君也不知说什麽好。
成功击杀丧尸的那一刻,她总觉得心中有些另外的恐惧随之消解。
青青说的没错,也许对未知的恐惧,仅仅来自自己的想象。
匕。首也没那麽可怕,使用得当,它会成为她的助力。
臧丽君望着外面漆黑的丶高高低低起伏不平的路,在一路颠簸中调整自己的姿势,心中酝酿起一股越来越坚定的情绪。
她不再为沉默尴尬,而是任这无声蔓延了下去。
车辆向着村落疾驰而去,臧丽君的心中却升起一股感觉。
她觉得自己正在不断地远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