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是警告,而是劝阻,甚至带了一点祈求。
张小鲤盯着蕊娘,道:“阿姐,我不是傻子,你也知道我不是傻子……你明明活着,更知我在四处寻你,却故意不同我联系,因为一切都在按你的计划运行,对吗?在见到流朱後,我已经几乎相信,钱叔早已将你杀害,又故意用相似的白银簪杀了那个村民阿顺,这一切都是林存善的计谋,是林存善怕我发现你已经死了,所以给我营造了一个你从阿顺手中逃出生天的假象……”
张小鲤顿了顿,无奈道:“但其实,那根本不是假象。你真的逃出生天了,将你救回去的丶杀害阿顺的,都是汐砚,对吗?第一批带走阿顺和白银簪的黑衣人,也的确是昭华的人,那根白银簪,回到了你手上,又由你交给流朱,它将成为将来在我面前,指认林存善的最大证据。”
这是一出极其简单,却又精彩的栽赃陷害,利用的就是张小鲤这些日子处理了这麽多案件,所以碰到“离奇之事”,就会下意识去用破案的思路思考,然後得出一些与衆不同的答案。
就像张小鲤第一反应会认为阿顺之死是因为他逃回家中,拔簪而亡,而事实上……
“其实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非常简单吧?”张小鲤苦笑,“就是阿顺在追你,而你迎面遇到了来救你的汐砚,汐砚打退了阿顺。阿姐你意识到有村民看到了你俩的追逐,故而索性让汐砚先放阿顺逃回家……你知道破绽在何处吗?”
蕊娘温柔地说:“在何处?”
张小鲤道:“看过阿顺尸体的村民说,阿顺的衣服被削了大半,身上也都是伤痕……我当时没多想,以为是山上植物划破的,可当我意识到你不对劲时,转念一想,便知道有古怪——衣服被削了大半丶有伤痕,那定是被人用武器所伤,阿姐你武功并不好,当时还受着伤,要对付阿顺,只能一击毙命,而非在和他缠斗後,再退而求其次地用银簪去刺阿顺。”
蕊娘眉头动了动,没有说什麽。
张小鲤闭了闭眼:“当然,你也可以说,你本有其他武器,与阿顺缠斗时掉了,你只好改用银簪……但是,其实真的没有那麽复杂,阿顺受伤了,所以逃回家,坐在板凳上想要包扎伤口,却没注意到汐砚已出现在他窗户旁,透过窗上孔洞,投掷了你的白银簪,精准地刺中他的太阳xue……对吗?”
蕊娘有些悲伤地看着张小鲤,道:“这些,都是猜的?”
“也不全是吧。”张小鲤有点无奈,“只是我後来自己模拟了一下,如果是脑袋上被刺银簪逃回家想要自我医治,不可能盲目地去拔银簪……阿顺家中有铜镜,只是镜台坏了,一般放在床褥上。他若是带着银簪回家,一定会先拿出铜镜,立在桌上,再小心翼翼去拔银簪……可他的铜镜,一直在被褥上。可想而知,他着急地拿出金疮药,本只是为了给身上那些伤上药。”
蕊娘怔了一会儿,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小事上犯了疏忽,更没料到张小鲤会注意到这一点。
“说实话,这些细节,我第一次完全没有发现。”张小鲤喃喃道,“你显然也不着急让我发现,因为当时你还不确定,皇後所生是男是女……也不对,哪怕是女婴,恐怕你们也会替换为男婴。”
一旁的太後神色沉沉,状若警告地看了一眼蕊娘,蕊娘却并未看她——显然,蕊娘虽然依太後而生,但并非是完全听令的状态。甚至,她根本可以不在乎太後的态度。
张小鲤继续道:“待小皇子之事定下,先皇驾崩,你们知道计划可行,这才循序渐进,引我入局……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在局中——你让流朱带着白银簪来找我,让我意识到阡陌村的一切都可能是林存善布置的骗局,让我认为你已死于林存善之手。紧接着害死了莫天觉,同样污蔑给林存善,只是为了加码,以确保我一定会找林存善报仇。”
蕊娘立在原地,神色愈发悲伤,轻颤的手出卖着她不宁的心绪。
被张小鲤护在身後的单谷雨面露惊愕之色,无法理解地说:“你知道蕊娘和莫大人的死都与皇上无关,为何还要……”
太後神色不安,忍不住道:“够了,你们姐妹之间要议论这些,可以之後长谈。焘姑,时间不多了!”
蕊娘无奈地道:“太後娘娘,我们已经输了……”
太後一怔,神色有些不可置信的茫然。
蕊娘盯着张小鲤,娓娓:“在我的计划中,你虽迟早会想通一切,但也该因乍见我还活着而狂喜,一时无法思考,让我得以带走明太妃,将计划顺利推进……可惜,今夜,看似是我设的局成了,实际,却是皇上和小鲤所演的一场大戏,是——请君入瓮。”
蕊娘的目光越过张小鲤,投向後方暖阁那扇半开的门,里头一片暖黄灯光,依稀能感受到暖意,她叹息道:“皇上无碍,对吗?皇上为何不露面呢?他不是最喜欢在衆人都以为自己成功时,含笑走出来,让所有人明白自己一败涂地麽?”
单谷雨微微瞪大了眼睛,看了张小鲤半晌,又回头看向那暖阁,她嘴角轻轻抽动片刻,最终什麽也没有说。
蕊娘轻笑,道:“噢,我知道了,为了逼真,也因为你本就提防明太妃,所以今夜,是你和皇上两人的局,明太妃也被骗了……要骗过她,寻常装死很难,想来,皇上所服之药虽不致死,却也让他真的陷入了昏迷。小鲤,你设此局前,对我或林存善都不过是猜测,但你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林存善,真是,女大不由姐呀。”
她说得轻巧,倒也的确似乎没有什麽责怪的意思。
张小鲤苦笑一声,道:“怎麽可能?阿姐,无论是谁和你相比,我都会选择你。尽管疑点重重,我都还是想捂着眼睛耳朵去相信你……可是,太关键太明晰的证据在眼前了,我没办法自我欺骗了。”
蕊娘微蹙眉,不理解张小鲤口中“太明晰太关键”的证据指的是什麽,下一刻,暖阁院子外突灯火通明,一大队御林军被率领着团团包围了暖阁,为首之人正是身着御林军统领服的钱叔霍骞,然而在他身侧,还有一人身着白色官服,头戴官帽——正是惊鹊门少卿,莫天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