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远镜的视野里,北方的地平线上,一片钢铁的浪潮汹涌而来。打头的是十几辆九五式轻战车,小巧灵活,履带卷起滚滚烟尘。紧随其后,是更具压迫感的八九式中战车,低矮的轮廓带着一股蛮横的气势。更令人心悸的是队列中那几辆体型更为庞大、炮管更长更粗的怪物——九七式中战车!它们粗短的毫米炮塔缓缓转动,如同寻找猎物的独眼巨兽。在坦克集群的两翼和后方,是潮水般涌来的土黄色步兵,刺刀在黯淡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步炮协同的阵型显示出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志在必得的凶猛反扑!天空中,几架涂着膏药徽的双翼侦察机如同秃鹫般盘旋,为地面部队指引着目标。
“狗日的,下血本了!”梁卫国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眼中凶光毕露,“命令!反坦克营,所有pako,给老子瞄准那些大家伙(九七式)!火箭筒小组,自由猎杀!燧枪营,机动增援左翼缺口!炮兵团,目标——鬼子后续步兵集群!给老子狠狠砸!”
命令如山,瞬间点燃了防御链条上每一个杀戮节点。
“咻——轰!”
一枚毫米pako穿甲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率先命中一辆突前的九七式中战车!炮弹精准地钻入其车体正面相对薄弱的驾驶员观察窗位置!沉闷的金属撕裂声后,战车猛地一震,炮塔舱盖被狂暴的内部压力掀飞,浓烟混合着火焰从破口处喷涌而出!战车如同被斩的巨兽,抽搐了几下便彻底瘫痪,成为燃烧的铁棺材。
然而,更多的日军坦克仍在咆哮着逼近!它们车体前方的机枪疯狂地喷吐着火舌,压制着守军的步兵火力点。九五式轻战车凭借其相对敏捷的度,试图从侧翼包抄,寻找防御薄弱点。
就在这时,德械师步兵手中那造型粗犷、威力惊人的秘密武器——“铁拳”反坦克火箭筒——出了怒吼!
“嗤——!”
一名隐蔽在坍塌土墙后的德械师老兵,猛地扛起沉重的铁拳射筒,筒口粗大的锥形装药战斗部对准了一辆试图碾过散兵坑的九五式轻战车。他死死扣下扳机!尾部猛地喷出一股炽热的白烟和长长的尾焰!粗短的火箭弹拖着醒目的白烟轨迹,如同愤怒的投枪,呼啸着直扑目标!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箭弹的锥形装药战斗部,在接触坦克侧面装甲的瞬间,爆出恐怖的金属射流!九五式那本就薄弱的侧面装甲如同黄油般被轻易熔穿、撕裂!一个脸盆大小的破洞赫然出现,炽热的金属流和破片在狭小的车体内疯狂肆虐!整辆战车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罐头,猛地向侧面一跳,随即燃起熊熊大火,里面的乘员连惨叫都来不及出就被瞬间汽化!
“铁拳!打得好!”周围的步兵爆出压抑的欢呼。更多的“嗤嗤”声在阵地上响起!一枚枚拖着白烟的火箭弹从各种刁钻的角落射出,扑向冲锋的日军坦克!虽然并非每一枚都能精准命中要害,但这种单兵就能操作、威力巨大的武器所带来的震撼和杀伤是空前的!不断有日军坦克被打得浑身冒烟、履带断裂、甚至直接殉爆起火!原本气势汹汹的钢铁洪流,瞬间变得步履蹒跚、伤痕累累。
天空中,盘旋的日军侦察机显然现了师暴露的pako反坦克炮阵地。尖锐的俯冲呼啸声由远及近!
“敌机!俯冲!”凄厉的警报响起。
两架日军九一式战斗机如同现猎物的鹰隼,撕破云层,带着刺耳的尖啸,近乎垂直地向着暴露的反坦克炮阵地俯冲而下!机翼下的航空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子弹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地面上,溅起一连串的土柱!
“咚咚咚咚咚——!”
千钧一之际,部署在反坦克炮阵地侧后方的师师属防空连开火了!整整二十四门o毫米fako高射炮同时爆出密集而震撼的怒吼!炮口喷射出长长的火舌,橘红色的曳光弹如同暴怒的蜂群,瞬间织成一张覆盖低空的死亡火网!炮弹在俯冲的敌机周围炸开一朵朵致命的黑色烟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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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架俯冲中的九一式战斗机猝不及防,机翼瞬间被数o毫米炮弹撕开!机体在空中剧烈地颤抖、解体,化作一团翻滚的火球,拖着长长的浓烟,一头栽向远处的大地,爆出震天的巨响!另一架敌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防空火力吓破了胆,猛地拉起机头,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片死亡空域,再也不敢轻易俯冲。
“干得漂亮!”阵地上爆出劫后余生的怒吼。防空连的官兵们顾不上欢呼,飞快地转动炮口,密集的炮火开始转向,对远处跟随坦克冲锋的日军步兵集群进行凶猛的平射!
o毫米高爆弹如同冰雹般砸入密集的冲锋队形!每一炮弹落地,都炸开一团裹挟着致命破片的火球!被直接命中的士兵瞬间被撕碎,周围的士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成片地倒下!爆炸的冲击波将人体像破麻袋一样抛飞!这种近距离、高射、大威力的火力覆盖,对密集冲锋的步兵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噩梦!日军步兵的冲锋浪潮,在这突如其来的钢铁风暴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瞬间被粉碎、打散!残存的士兵惊恐地趴倒在地,寻找着任何可以遮蔽身体的凹坑,进攻的势头被彻底遏制。
整个谷地,已经化为一片燃烧的炼狱。燃烧的坦克残骸如同巨大的火炬,浓烟滚滚升腾。地面上散落着扭曲的钢铁碎片、焦黑的尸体、丢弃的武器。刺鼻的硝烟、血腥味和皮肉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枪炮声虽已稀疏,但零星的交火和垂死者绝望的呻吟,依旧在宣告着这场钢铁与血肉碰撞的残酷远未结束。
梁卫国放下望远镜,镜片上沾满了硝烟熏染的污迹。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这片被钢铁和火焰蹂躏过的战场。师守住了,以惊人的火力优势碾碎了日军精锐关东军的凶猛反扑。但这胜利的滋味,却如同掺了黄连的烈酒,灼烧着他的喉咙。
代价,太大了。前沿阵地几处反复争夺的要点,工事几乎被夷平,焦黑的土地上散落着双方士兵的尸体,有些甚至纠缠在一起,无法分开。一个连的燧枪营预备队在堵缺口时伤亡过半,年轻士兵苍白的面孔凝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弹药消耗更是惊人,特别是那些威力巨大但也异常昂贵的pako炮弹和铁拳火箭弹。
“报告伤亡和弹药消耗!”梁卫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参谋的声音带着沉重的疲惫,“初步统计,我师阵亡约三百七十人,重伤四百余……反坦克炮弹消耗近四成,‘铁拳’火箭筒射了六十七具……步兵弹药消耗巨大,特别是机枪弹链……”
梁卫国沉默地点点头,没有看参谋递过来的报告纸。冰冷的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消逝,是这支部队宝贵战斗力的损耗。他抬起头,望向南方,那是军部所在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焦虑与等待。这场仗,接下来该怎么打?是乘胜追击,扩大战果?还是……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战场短暂的死寂。一名军部通讯兵浑身尘土,脸色煞白,纵马狂奔至观察哨前,几乎是滚鞍下马,踉跄着冲了进来,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折叠的电报纸。
“报告师座!军部急电!十万火急!”通讯兵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疲惫而变调,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他双手颤抖着,将那份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电报纸递向梁卫国。
一种冰冷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梁卫国的心脏。他劈手夺过电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目光急切地扫过纸上那几行冰冷的、印刷体的字迹。只看了开头几行,他脸上的血色便如同潮水般褪尽,铁青一片,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捏着电文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指节白,仿佛要将这张纸生生捏碎!
电文抬头那刺目的称谓——“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电令”——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下面的内容更是字字如刀:
“……第七军李锦部:着即停止一切军事行动!避免与日军生进一步冲突!部队即刻脱离接触,向滦河以南指定地域集结转进!不得有误!此令关乎全局,违令者严惩不贷!蒋中正。”
停止行动!脱离接触!转进!
这几个字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梁卫国刚刚经历过血火鏖战的神经上!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通讯兵,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吼:“军长呢?军长怎么说?!他接令了?!”
通讯兵被他眼中骇人的光芒吓得后退一步,声音带着哭腔:“钧座……钧座他……他把自己关在指挥部里,已经……已经快一刻钟了!陈参谋长急得团团转,让各部……各部立刻执行命令!准备……准备后撤!”通讯兵艰难地说完,低下了头,不敢再看梁卫国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后撤?!”梁卫国猛地将手中的电报纸狠狠掼在地上!纸片无力地飘落,沾满了泥土。他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沙袋上,粗粝的麻布深深陷进他的指节,渗出丝丝血迹。“老子们刚刚在这里,用兄弟们的命,用这么好的家伙事,把小鬼子的牙都崩掉了!尸山血海堆出来的口子!现在让老子撤?!撤?!这他娘的是要干什么?!把热河,把华北,拱手送给东洋畜生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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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头彻底被激怒的雄狮,在狭窄的观察哨里狂暴地转着圈,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如同风箱。周围的参谋和卫兵都噤若寒蝉,低垂着头,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刚才炮火连天时更令人窒息的悲愤和绝望。
最终,梁卫国所有的狂暴和嘶吼都化为一声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叹息。他颓然地靠在一根支撑原木上,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缓缓抬起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指向身后那片被硝烟熏染、被鲜血浸透的阵地,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执行……命令吧。通知各团……交替掩护……逐步……后撤。”
“是……”参谋的声音哽咽了,艰难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传达这道比战死沙场更令人难以接受的命令。
梁卫国弯下腰,颤抖着,将那封沾满泥土的电令从地上捡了起来。他没有再看上面的文字,只是用沾满硝烟和泥土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极其用力地、反复擦拭着电报纸上“蒋中正”那三个冰冷的铅印字。粗糙的指腹摩擦着光滑的纸面,出沙沙的轻响,仿佛要将这三个字,连同它所代表的无情命令,从这张纸上、从这片浸透忠魂热血的土地上,彻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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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冷的月光,如同破碎的锡箔,无力地洒落在蜿蜒南下的滦河河面上,泛着幽暗而破碎的光。河水呜咽着,卷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默默流向未知的远方。河岸边,第七军庞大的撤退队伍如同一条受伤的钢铁巨龙,在黑暗中沉重地蠕动着。引擎低沉而疲惫地轰鸣,履带碾压过碎石路面出刺耳的摩擦声,马蹄踏在冻土上出沉闷的叩击,混杂着士兵们压抑的喘息、伤兵痛苦的呻吟、以及军官嘶哑的催促口令,交织成一令人心碎的悲怆夜曲。
李锦没有骑马,也没有坐在他那辆蒙着厚厚尘土的指挥吉普车里。他独自一人,如同被钉在了河岸边一处光秃秃的高地上。深灰色的将官大衣敞开着,任由冰冷的夜风灌入,吹得衣袂翻飞。他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背对着那条缓慢移动的、象征着耻辱和退却的钢铁洪流,面朝北方——那片被沉沉黑暗吞噬的土地,那片他被迫放弃的战场,那片此刻可能正被日寇铁蹄践踏的国土。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电报的抄件,正是那份勒令撤退的“金牌”。纸张的边缘早已被他揉捏得如同破布,锋利的纸角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焚心蚀骨的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