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阜山主峰指挥所内,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巨大的作战沙盘上,代表日军的红色箭头如同贪婪的毒蛇,在多个方向深深嵌入蓝色的防御圈。象征着新编第二军o师石壁潭阵地的蓝色标记,已被彻底染成刺目的猩红,旁边标注着触目惊心的伤亡数字。代表着新编第一军o师青松岭侧翼、第七军鹰嘴崖枢纽的蓝色标识,也出现了代表激烈交火和阵地动摇的闪烁红光。电台里传来的不再是捷报,而是各条战线告急、伤亡激增的沉重电文。
参谋长陈瑜中将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峻:“总座,各线压力已达极限!日军第师团突破通山外围鸡笼山,o师徐天鹰部被迫退守白沙铺第二道防线,损失惨重!o师高镇远部…石壁潭失守后,残部在樟树坪以北收拢,建制已残,无力再战!第师团主力正猛攻咸宁城郊罗振武o师阵地!西线,日军第师团在重炮和航空兵持续支援下,对第七军鹰嘴崖(韩晓征)、狼牙坡(王强)阵地动波浪式强攻,多处阵地反复易手!第o师团迂回旅团已突破青松岭部分外围警戒阵地,o师赵鸿飞部在卧牛岗(孙启明o师一部支援)拼死阻击,伤亡巨大!”
每报出一个番号,每念出一处失守的阵地,指挥所内的温度就仿佛下降一度。参谋们脸色苍白,记录的手指微微颤抖。巨大的伤亡数字,尤其是石壁潭毒气袭击后那非战斗减员带来的恐怖阴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李锦站在沙盘前,身影依旧挺拔如松,但吊着绷带的左臂和布满血丝的双眼,透露出巨大的消耗。他沉默地听着,目光锐利如刀,在沙盘上反复巡梭。当陈瑜的声音停下,指挥所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时,李锦缓缓抬起头,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压抑:
“武汉会战,我们打到今天,够了。”
这短短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参谋们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够了?这意味着…要放弃?撤退?
李锦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指挥所的岩壁,投向更广阔的战场和更深远的战略层面,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决断:
“诸位,自七月下旬会战爆至今,我集团军及友邻部队,于幕阜山-咸宁一线,已浴血奋战近两月!我们达成了最高统帅部赋予的战略目的!”他猛地提高音量,手指重重敲在沙盘底座上,出沉闷的声响:
“其一,迟滞消耗,粉碎其胜野心!日军第军主力,第、第、第、第o师团及配属部队,在我军层层阻击下,伤亡惨重!其所谓‘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狂言,已成国际笑柄!据不完全统计,仅我集团军当面之敌,伤亡已逾三万!其精锐师团,锋芒已钝!”
“其二,掩护转移,赢得宝贵时间!武汉三镇之重要工业设施、战略物资、政府机关及数十万民众,已在我军血肉屏障的掩护下,成功西迁入川!此乃民族元气所系,战略根基所在!此目标,已然达成!”
“其三,凝聚意志,昭示抗战决心!幕阜山下,咸宁城头,我军将士寸土必争,血战到底!石壁潭毒气惨案,更以血淋淋之事实,揭露日寇反人类之暴行,激起了举国乃至国际之公愤!此精神意志之胜利,价值无可估量!”
他的声音在指挥所内回荡,带着一种悲壮而坚定的力量,将撤退这一看似无奈之举,提升到了战略胜利的高度。参谋们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
“然!”李锦话锋一转,语气骤然变得无比凌厉,“敌寇凶焰未熄,增兵再犯!我军久战疲惫,装备损耗巨大,尤以石壁潭惨剧后,士气虽愤,然战力已损!继续在此地死拼消耗,徒增无谓牺牲,于大局无补,反可能陷入重围,有全军覆没之危!”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跳起:“当此之时,唯有断然转进,保存有生力量,方为明智之举!目标——南昌!休整!补充!以待再战!”
“转进!”这个带着东方智慧的战略词汇,取代了“撤退”的仓皇,清晰地定下了基调。但所有人都明白,在日军重兵压境、多路突破的凶险局面下,要将一支伤亡巨大、疲惫不堪的大军安然撤出,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是兵败如山倒的溃败!
“如何转进?”陈瑜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目光凝重地看向李锦。
李锦眼中寒光一闪,那是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决绝。他一步跨到沙盘前,手指如刀,快而有力地划出撤退路线和关键节点:
“核心要义:交替掩护,梯次转进!绝不能让撤退变成溃逃!”
“第一序列(断后铁闸):”他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第七军狼牙坡、鹰嘴崖以及新一军青松岭-卧牛岗一线。
“楚南河!第七军第机械化步兵师王强部,依托狼牙坡复杂地形,迟滞敌第师团右路至少小时!其后,炸毁所有无法携带之重装备(主要是部分受损iv号坦克及步兵炮),交替掩护撤向第一收容点——‘黑风口’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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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晓征!第七军第装甲师(韩晓征兼师长),以鹰嘴崖为核心,利用预设反坦克阵地及野蜂自行火炮团火力,坚决顶住敌中路主攻!待王强部开始后撤后,你部作为全军最坚韧之盾,再坚守小时!尔后,组织所有尚能机动的豹式、iv号坦克及装甲车,以战斗队形,沿预设‘铁砧’通道,撤向‘黑风口’,与王强部汇合!你,韩晓征,必须最后一个离开鹰嘴崖主阵地!”
“梁卫国!新一军o师赵鸿飞、o师孙启明部,务必在卧牛岗-青松岭侧翼钉死日军第o师团迂回旅团!为全军侧翼安全争取最后时间!待第七军开始向‘黑风口’收缩,你部方可依托预设雷区及反坦克壕,逐次脱离接触,向第二收容点——‘落雁湖’方向转移!o师郑云峰部,作为新一军后卫,负责沿途桥梁爆破及阻滞追兵!”
“第二序列(中军主力):”手指移向咸宁方向及幕阜山核心区域。
“沈德戎!新二军!o师罗振武部,放弃咸宁城郊阵地,利用城垣废墟进行最后阻击,迟滞敌第师团小时!o师徐天鹰残部,收拢所有能战之兵,掩护集团军直属炮兵、工兵、通信等非战斗单位,沿通山-修水公路,优先向南昌转进!o师…高镇远部…”李锦的声音顿了一下,掠过一丝沉痛,“…重伤员随野战医院先行转移,轻伤员及尚有战力者,由高镇远亲自率领,编入罗振武后卫序列!告诉他们,血仇,来日必报!”
“集团军直属部队:炮兵司令部周振邦,除必要掩护火力外,重炮及火箭炮团优先转移!机动部队马世荣,灰狗装甲车团前出至‘黑风口’、‘落雁湖’收容点,接应并掩护断后部队撤退!工兵司令部刘毅,负责所有预设撤退通道的保障及最后的关键桥梁爆破!通信指挥部徐文博,务必保障转进全程通信畅通,并以‘锁匠’系统持续制造混乱,干扰日军追击协调!”
“第三序列(断后之刃):”李锦的手指最后落在沙盘上一个险峻的峡谷隘口——黑风口。
“王大山、周卫国!特战大队!你们的任务最重,也最险!”李锦的目光如炬,死死盯住闻令赶来的两位特战指挥官,“待第七军楚南河、韩晓征部通过‘黑风口’后,你大队立即接管此咽喉要地!利用地形,布设诡雷、炸药、狙击阵地!不惜一切代价,在此阻击日军追兵主力至少小时!为全军主力撤往南昌赢得最后时间!记住,你们是钉在日军喉咙上的最后一根毒刺!我要你们,让追兵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命令清晰而冷酷,将撤退的每一步、每一支部队的职责、每一分每一秒的价值,都压榨到了极致。这是一场用钢铁意志和血肉之躯铺设的撤退之路。参谋们飞快地记录、编码,将这道关系数万将士生死的命令,通过最隐秘的专线,送到每一个战火纷飞的指挥所。
咸宁城郊,罗振武o师指挥部。
硝烟几乎遮蔽了天空,城垣在日军重炮的轰击下不断坍塌。罗振武少将的脸上沾满灰土和汗渍,左臂缠着绷带,正对着电话嘶吼:“三团!三团顶住东门!把老子的反坦克连拉上去!巴祖卡呢?给老子瞄准了鬼子的豆战车(九五式轻战车)打!”
放下电话,他接过师参谋长递来的集团军绝密电令。快扫过,当看到“放弃咸宁城郊阵地”、“迟滞敌第师团小时”、“高镇远残部编入后卫序列”时,这位悍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弃守的不甘,更有对石壁潭袍泽的悲悯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命令!”罗振武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一团、二团,交替掩护,逐步放弃外围阵地,向城内收缩!依托街垒和废墟,逐屋抵抗!反坦克连、巴祖卡小组,配置在主要街道和路口!告诉弟兄们,这最后六个钟头,不是为了守城,是为了给后面的兄弟多挣一条活路!打光最后一颗子弹,也要把鬼子咬在咸宁城下!”
“是!”参谋肃然领命。
很快,咸宁城内战斗变得更加惨烈和胶着。o师的士兵们利用每一堵断墙、每一个弹坑作为掩体,狙击手在制高点精准点射,反坦克小组抱着巴祖卡在废墟间穿梭,伺机打击突入城区的日军战车。爆炸声、枪声、喊杀声在残垣断壁间回荡。高镇远带着他o师仅存的数百名伤痕累累、大多带着毒气后遗症的士兵加入了战斗。他们沉默着,眼神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动作因伤痛而迟缓,却异常坚定,用残破的步枪、手榴弹甚至是捡来的砖石,在每一个角落与日军殊死搏杀。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和决绝的复仇意志。
幕阜山西线,鹰嘴崖主阵地。
炮火如同犁地般反复翻搅着这片曾经坚固的枢纽。阵地表面工事早已被炸得面目全非,iv号坦克的残骸冒着黑烟,充当着临时的掩体。韩晓征中将蹲在一辆作为固定炮台的豹式坦克(履带受损)旁,脸上被硝烟熏黑,军装上布满破口和泥浆。他刚刚接到集团军的转进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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