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碾过通往码头的泥泞小路,颠得人从拧着把手的虎口到胸腔都在震颤,从市区到班林港一百多公里,一路顶着热带地区正午的烈阳,又吹又晒,口干舌燥,当海风裹着咸腥味和港口特有的机油味扑面而来时,一行人都高兴地欢呼雀跃。
几辆摩托歪歪扭扭地往草丛里一停,奚齐从后座上跳下来,昂贵的T恤早就被汗水浸透了,被凉爽的海风一吹,带走了些许潮湿的热气,舒爽地忘却了许多烦恼。
“班林港真壮观啊,”吉拉的声音盖过了海风,“这么多大船,这么多集装箱,我这么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卡车,比蚂蚁窝里的虫子还要密密麻麻,威拉旺家一天得赚多少钱啊。”
皮普是一群少年中最见多识广的,道:“又不是所有码头都是威拉旺家的,不过我在新闻上看到过,班林港去年收入有两百亿泰铢,以后说不定就没威拉旺的事儿了,新闻上说今年有五个码头卖给外国公司运营了,你看,那栋大楼就是他们的。”
班林港附近在大搞开发,到处都是大型吊机和未完工的楼房、高架、铁路,奚齐眯起眼睛,踮起脚在茂密的灌木丛间远眺,一眼就看到了靠近芭提雅的一侧,有一栋悬挂着中泰两种语言标识的大楼正在建造中,已经完成了主体结构,远远地能够看见运行的大型建筑设备,和忙忙碌碌的工人。
奚齐想起来,史蒂芬和他说过,等港口附近的写字楼盖好了,项目部会搬到海边,不禁生出了些被好友发现隐私的羞涩来,故作严肃道:“快跟我来,别乱看了。”
几个少年驾驶着摩托车,沿着码头边的公路一路疾驰,仰头就是码头上缓缓运行的巨型吊机,万吨重的货运静静停靠在泊位上,远远望去,像是从远海而来的巨兽,五颜六色的集装箱密密麻麻,宛若秩序森严的钢铁森林,人在这个地方,像几只渺小的蚂蚁。
皮普说这个码头以前是威拉旺的大儿子萨拉特管理,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面人工资微薄,搞点不出格的外快都成了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顶着铺天盖地的摄像头进了停车场,几个开着巡逻车、穿着蓝色制服的码头安保和他们擦肩而过,奚齐忽然觉得其中一个人有些眼熟,猛地回过头,但是巡逻车已经沿着既定线路远去,只能远远地看见蓝色制服戴着帽子的背影。
吉拉问:“老大,怎么了,我们被发现了?”
奚齐摇摇头:“不是,是……是刚才那人好像我姐夫。”
皮普熟门熟路地把摩托停在了一辆白色的大型货车后,敲了敲驾驶室的门,车窗降下了一条缝,一个皮肤黝黑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从里面斜睨了这群少年一眼:“就你们?”
奚齐掏出手机,晃了晃,给他看聊天界面:“我是黑桃J。”
中年男人降下车窗,把他瞧了又瞧,怎么是个小孩,免不得非常失望,但还是给场内的同伴去了个电话,和他确认过后,挥了挥手,道:“上车吧。”
箱式货车只有两个座,他指的上车,自然是进货箱了。车厢里好像装过咸鱼,一股扑面而来的腥臭味,又闷又热,奚齐捏着鼻子爬上去,想找个地方坐下,可是到处都脏兮兮的黑色粘稠液体,实在是难以落屁股,只好扶着车厢蹲下来,安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货车摇摇晃晃地开了几分钟,在码头外围一个相对僻静的仓储区停了下来,奚齐跳下车,班林港实在太大了,光是码头就有二十个,到处都是差不多的集装箱和大型装卸设备,凭入眼所见的景象,实在无法分辨所处具体位置。
晕车的吉拉面色苍白,满脸是汗,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被皮普搀扶着,颤颤巍巍地爬下车厢。
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给他们指了指前面的一座仓库:“A13,红心Q在等你。”
吉拉趴在皮普的背上,一看还要顶着太阳走上几百米,来时的兴奋顿时一扫而光,垂头丧气道:“就拿一批手机而已,怎么跟卖粉似的,呕……”
司机闻言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就几部手机,这叫走私,你过来拿几个帆布袋被抓了也是一样判,几个小孩子……”
他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地把车开到路边停位上,不理他们了。
奚齐和皮普轮流背着吉拉走了几百米,他跑去路边吐了两次,才稍好了些,能自己下来走路了。到了仓库前,发现大门开着,里面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气息,奚齐大着胆子走进去,敲了敲铁门,问:“有人在吗?”
一个矮胖黝黑的泰国男人走了出来。
“哎呦,怎么现在就到了呀,黑桃J,”红心Q笑得满脸的横肉都在颤,伸出一根手指娇羞地戳了一下奚齐的肩,“就数你长得最帅,人家一眼就认出来了。”
皮普:“……”
吉拉:“呕……”
奚齐惊慌失措地后退了两步,砰地一声撞到了身后的货架,几个零件摇摇欲坠,他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上。
虚掩了仓库大门,红心Q穿着土黄色的仓管制服,虽然胖,走起路来却摇曳生姿,搂着奚齐走进了仓库深处的货架后,一路上发出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