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花园里的景观灯亮起,飞蛾与蚊虫绕着灯光起舞,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东南亚八月的热浪和昆虫一起被窗玻璃和纱帘遮挡在舒适的卧室外。
小溪已经洗完了澡,自觉套上了李赫延给的旧T恤,外国来的大少爷就连穿剩下的旧衣服也比自己的舒服,当然也和尺码有关。他从去年开始个头蹿升,用来当睡衣的旧衣服都偏小了,穿着要露出半个肚脐眼,而李赫延体型比他起码大了一圈,旧衣服穿上身像是套了一件睡袍,舒服地干脆连睡裤都不穿了。
说是睡裤,实际上只有一条穿破了的拳击短裤,除非破了小了,他的衣服从不区分功能。
他躺在床上爱不释手地玩新到手的电子产品,一会儿点点手机上自带的游戏,一会儿又给电子手表换个表盘,一会儿又突然从床上蹦起来跳两下,测试手表的感应功能,稀罕地不得了。他以前从未有机会知道,原来在他触摸不到的世界里,科技已经悄悄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这些住在曼谷郊区铁皮房子里的人,好像被时代抛弃的旧社会遗民。
浴室里传来沙沙的水声,李赫延还在洗澡。小溪玩累了,舒展四肢躺在大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高级织物中,手里还抓着新手机,听着水声计算他出来的时间。
有舒服的床,柔软轻盈的被子,二十四小时开放的冷气和热水,在常年高温的曼谷,他从未度过如此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浴室里的水声渐渐停了下来,小溪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摸出掉到肚子下面的电子手表,心想:他要出来了吗?
他开始紧张,忐忑,享受这一切的前提是和一个男人上床,而他第一晚稀里糊涂地睡着了,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发生关系。
我喜欢他吗?我对他有欲望吗?
小溪茫然地用大拇指抚过电子手表光滑的屏幕,不小心触动了指纹解锁,李赫延帮他设置的拳击小人卡通表盘亮了起来,连忙摁灭,黑漆漆的屏幕里映出一张漂亮的脸,只有左脸颊上还有一点淤青。
巴颂其实并不舍得下狠手揍他。
“咔哒——”
浴室门打开了,水汽率先从门缝里争先恐地钻了出来,李赫延只在下身围了一条浴巾,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健美,看见趴在床上的小溪,皱起眉毛,啧了一声,转身回去了。
小溪听到动静坐了起来,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淤青,想起那天巴颂失望的眼神,惶恐和自我厌弃的情绪又趁人不备地从掩藏的心底冒了出来。
他听见安静的房间中,自己的心跳声越发清晰起来,慌里慌张地低头,看见手里的电子手表,紧紧抓住新手表,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在心底告诉自己:我只是想活下来,过得好一点,有什么错吗?
居伊可以上学,提拉不敢找他算账,他也可以拿到身份,很多东西别人生来就有,可是他得拼尽全力才能去争取,凭什么呢?
一道高大的影子落在了床沿上,小溪抬起头,看见李赫延又重新从浴室里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径直走向了自己。
小溪下意识往后退,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脚踝,瞬间惊慌失措,人仰马翻,好在双手及时撑在了身后,才没往后摔在床上。血液仿佛一瞬间涌上了头顶,他大喊:“哥,哥,等等,等等,我没准备……”
说话声戛然而止,他看见李赫延蹲了下来,抓着他的一只脚踝,娴熟地用毛巾帮他擦脚。
这一幕给他的冲击力不亚于下午那张15万泰铢的账单
“刚洗完澡,又光脚跑去哪儿了?”李赫延用他一贯轻佻的语气轻快地说道,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含着笑,“不喜欢穿拖鞋吗?”
他擦完一只脚,拍了拍小溪的小腿,催促道:“换一只。”
小溪只觉得被毛巾擦拭过的地方像过了电,麻麻的,再一瞧洁白的毛巾已经脏了一小块,窘迫地想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可被拽着脚踝,躲也躲不开。
他涨红了脸,解释道:“手表忘在楼下了,刚才下去拿。”
乖乖收回了右脚,换上了左脚。
左小腿肚子上蹭过漆树的那片皮肤已经好了很多,但还是有星星点点红疹,李赫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继续帮他擦完另一只脚,站了起来,随手把脏了的新毛巾扔进垃圾桶里,目光带着审视,若有若无地落在纤细但有劲的小腿、身上大了一号的旧T恤、今天刚剪的短发……最后是左脸的淤青上。
小溪以为要挨骂了,低下头,闭上眼睛,攥紧了手里的电子手表,没想到对方只是说:“阿姨虽然每天都擦地板,但是地上多少还是有灰尘的,以后记得穿拖鞋。”
小溪睁开眼睛,抬头看他,惊讶地连嘴巴都忘了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