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湿冷的小城冬日里缓慢流淌,带着浓浓的年节气息和一种被拉长的、混合着思念与等待的焦灼。
对于江涛而言,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走向巷口那家挂着褪色红招牌、售卖香烟饮料日杂兼营福利彩票的小店。
第一次揣着那张写着“红球:o,o,o,,,;蓝球:o”的小纸条走进店里时,江涛的心跳快得像擂鼓。杂货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头花白、喜欢叼着烟斗看报纸的本地阿伯。店里光线有些昏暗,弥漫着烟草、酱油和廉价糖果混合的复杂气味。
“阿伯,买一注双色球。”江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将纸条和一张两元纸币递了过去。
老板阿伯从老花镜上方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没多问,接过纸条和钱,熟练地在脏兮兮的售票机上按键。机器出“吱嘎吱嘎”的打印声,一张窄窄的、印着数字和条码的彩票被吐了出来。
“喏,细佬。祝你好运咯。”阿伯把彩票递给他,语气平淡,带着一丝见怪不怪的老练。显然,对这种抱着“两元换五百万”梦想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
江涛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薄薄的纸片,仿佛托着千钧重担。他仔细地对了一遍上面的号码:
红球:o,o,o,,,
蓝球:o
没错!就是他心中凝聚了爱与渴望的那组数字!他珍而重之地将这张承载着他巨大希望的彩票,仔细折好,放进贴身钱夹的最里层,紧挨着林丽芳那张小小的照片。
开奖的日子似乎格外漫长。那几天,江涛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帮母亲置办年货时,会下意识地瞟一眼街边报刊亭挂着的、预告开奖时间的公告;陪父亲去市场买活鸡,也会竖起耳朵听收音机里播放的新闻间隙,有没有彩票开奖的消息。他甚至破天荒地跑去街角的报亭,花一块钱买了一份登载彩票版面的《羊城晚报》,对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过往开奖记录,试图找出哪怕一丁点所谓的“规律”,最终只是看得头晕眼花,更加茫然。
终于等到开奖的晚上。时间刚过九点,江涛就早早守在家里的那台老旧彩色电视机前。本地的有线台信号不太好,屏幕偶尔会闪过雪花,但这丝毫无法减弱江涛内心的紧张。他攥着那张皱巴巴抄写着开奖号码的报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母亲李秀云看着儿子一反常态地盯着电视里的“无聊”摇奖节目,只当他是放假无聊,也没在意。
摇奖机开始转动。那些小小的、涂着颜色的球体在透明容器里疯狂跳跃、碰撞。
第一个红球:!
江涛眼睛一亮!中了!在他的号码里!
他呼吸瞬间急促起来,手心开始冒汗。
第二个红球:…没有。
第三个红球:o…没有。
第四个红球:!又中了!也在!
江涛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两个了!有希望!
第五个红球:…没有。
第六个红球:…没有。
六个红球开完:,,o,,,。
他的号码里只有和中了,o、o、o、都没出现。
最后,决定性的蓝球!
小球在容器里转动、跳跃…最终,停下。
蓝球:o!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o!
不是他的o!
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刚才燃起的希望火苗彻底浇灭。江涛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木沙上。看着电视里主持人公式化地念出中奖信息,宣布一等奖空开,二等奖多少注……那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两块钱,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沉没了。
他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间,从钱夹里拿出那张彩票,又对着自己笔记本上那组寄托了无限期望的号码看了很久。是的,只有两个红球中了,五块钱安慰奖都算不上。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一丝苦涩漫上心头。哪有那么容易?那五百万,恐怕比考清华北大还要难上千百倍吧?
他将彩票随手夹在了笔记本里,没有扔掉。这不仅仅是一张废票,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的“纪念”,一种卑微希望的凭证。他对自己说:一期一注,两块钱,不影响生活,万一呢?这个“万一”,成了支撑他继续买下去的唯一理由。他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狂热和紧张,心态渐渐变得平和,甚至带着一点“尽人事,听天命”的淡然。这期不中,还有下期,下下期……直到寒假结束。这成了他归家生活中一种奇特的、隐秘的仪式。
随着农历新年脚步的临近,小城里的年味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开始大扫除、贴春联、准备年货。江涛也暂时将彩票的失落和对林丽芳蚀骨的思念压在心底,投入到家庭的氛围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腊月二十八这天,天气难得放晴。江涛在家帮母亲炸了年货,满屋子都是油香。下午无事,他揣了点零钱,准备去街上逛逛,顺便再买下一期的彩票。刚走到巷口,迎面就撞见几个熟悉的身影。
是高中时的几个老同学。有同班的,也有隔壁班的。大家半年多没见,变化都不小,脸上多了些大学生的书卷气,也似乎成熟了一些。
“江涛!涛哥!真是你啊!”一个胖乎乎的男生,外号“胖虎”,率先热情地招呼道,“听说你考到中大去了?牛逼啊!”
“哟,中大高材生回来了!”另一个戴着眼镜、略显斯文的男生也笑着打趣。
大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大学里的情况,广州的繁华,中大的校园……言语间都带着羡慕和一丝距离感。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