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还在外界挣扎求存、最为落魄狼狈的时候。
身受重伤,修为跌落谷底,太极殿的父母看戏,仇家追杀不止。
是飞云真人,当时还只是一位云游的化神期散修,偶然现了他,将他救起,带回了当时只是个小宗门的无飞门。
飞云真人并未因他来历不明且仇家强大而嫌弃,反而悉心为他疗伤,提供庇护所,甚至不惜动用宗门本就不多的资源助他恢复。
那段日子里,飞云真人与其道侣清钰仙子,待他如子侄般温暖。
清钰仙子性情温和,常亲手为他熬制调理元气的药膳,笑容如同冬日暖阳,驱散了他心中不少阴霾。
他们是他那段黑暗岁月里,为数不多的、真切的光亮和温暖。
是恩人,亦是长辈。
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即便后来他身份揭露,执掌太极殿,权倾天下,也始终对无飞门多有照拂,暗中倾斜资源,让无飞门从一个小门派逐渐展壮大。
飞云真人和清钰仙子却从未借此向他索取过什么,反而常常传讯,让他不必挂念旧情,以公事为重。
如今……怎会如此?!
为了延寿?为了对抗天劫?李虹天理解那种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的痛苦与绝望。
修仙之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情之一字,最是磨人。
可是……三百七十一人!三百七十一条命,这等冤魂早就被炼化消散了,可,这种不公,真的要被置若罔闻吗?
一边是如山重恩,是昔日温情,是理解自己恩人的挣扎与绝望。
一边是三百多条无辜性命,和他毫无相关的人,真的要因为他们对自己的恩人,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不讲情面的处理掉吗!
剧烈的挣扎在他眼中翻滚。他的手微微颤抖。
他甚至有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或许……可以压下此事?或许可以寻个由头,遮掩过去?毕竟,那是飞云,是清钰仙子……
但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硬生生掐灭。
不行。
彩蝶的话语犹在耳边:“您一次次挡在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面前……无非只是想给他们争一个公平……”
他自己立下的规矩,若他自己率先违背,那这三百年来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牺牲,都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那些在暗处紧紧盯着他、等待他出错的各方势力,会立刻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般扑上来!
无飞门,山门依旧,却笼罩在一片无形的悲戚与恐慌之中。
护山大阵已然开启,却显得那般脆弱。
李虹天的到来,没有仪仗,没有通传,只有一袭白衣道袍,他直接穿透大阵,如入无人之境,出现在无飞门的主殿广场上。
飞云真人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刻,他独自一人站在大殿门前,一身掌门袍服有些凌乱,髻微散,脸上带着一种灰败的平静,唯有眼底深处,藏着无法化开的悲痛与绝望。
他身后的大殿深处,隐约传来清钰仙子微弱而压抑的哭泣声。
“你来了。”飞云真人看着李虹天,声音干涩沙哑。
李虹天看着他,看着这位曾经给予他温暖庇护的长者,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冰冷的一句:“证据确凿,飞云,你可知罪?”
飞云真人身体晃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惨笑:“知罪?我自然知罪。可我应该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吧!小天儿,你曾经说过,你有求必应,你确实帮了我们很多,很多很多,可是,我的爱人他的天资受限,如果不用邪法炼丹,她会死的,会死在天劫下,会死在我的眼中”
“我可以帮你们渡劫的。”
飞云微微一愣,他当然知道他的兄弟会不计代价的帮他们,可是,“虹天,来不及了,这件事生的时候,离你和那魔道赵心尘决战就剩下两天,我不想让你分神,所以,我一开始只是抓那两国交战的兵痞,那些逃兵抢夺良家妇女,抢夺无辜农户,是人渣,是你认为的败类,所以,炼制了之后,她的天劫时间真的被推迟了”
“我本想收手,可是,今天只是推迟了几年,到时候她还是会”
李虹天这个时候出声打断道:“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计较,如果为了几个人渣败类,我并毫不留情的处罚了我的恩人,这在我这是过不去关的!”
“但是”这两字一出,金色的双眸看向上方,语气决绝的说道:“你好像叫无辜者牵扯了进来,两国开展强收的大量壮丁,有一半是被你征收了吧,还有你附近几个村庄无缘无故失踪的人,也在其中吧!”
飞云见自己这位精心培养的小兄弟什么都知道了,他也呵呵一笑,“我无话可说。只求……只求魁,能看在过去些许情分上,放过清钰……此事她全然不知情,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