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外,一支数百人的精锐狼骑早已等候在此。为的一人,身披黑色大氅,跨坐赤兔马上,正是吕布。
他没有带任何仪仗,也没有通知任何文武。他就那么独自一人,带着他最亲信的卫队,在这凛冽的寒风中不知已经等了多久。
当看到季桓那瘦削的身影出现时,他那张素来冷硬的脸上线条瞬间柔和了下来。他猛地一夹马腹,赤兔马长嘶一声,化作一道赤色的闪电,向着季桓狂奔而来。
季桓勒住马,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身影,心中那片早已被风雪冻结的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吕布奔到近前,没有下马,也没有说话。他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一寸一寸地贪婪描摹着季桓的轮廓。他看到他那张愈苍白的脸,看到他干裂的嘴唇,看到他眉宇间那股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忽然俯下身,伸出那只强健有力的手臂,不容分说地将季桓从马背上直接捞起,稳稳地放在了自己的身前,圈在了怀里。
“回城。”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拨转马头,向着那座属于他们的城池,缓缓行去。
季桓靠在那片坚实而滚烫的胸膛上,鼻腔里瞬间被那股熟悉的气息所填满。他能听到耳边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能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足以将他融化的灼人体温。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所有的疲惫与戒备,都暂时地交付给了身后这个人。
残存的篝火,终于照亮了归途的终点。而前路,依旧是无边的风雪与黑暗。但至少在这一刻,在这匹神骏的战马之上,他们是彼此唯一的真实。
第47章利刃剖人心
赤兔马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裹挟着风雪冲入了州牧府。在赤兔停稳的瞬间,吕布翻身下马,动作依旧矫健如龙。他回过身,伸手去扶那个伏在马背上几乎已经昏迷的身影。
“季桓,”他沉声唤道,“我们到了。”
季桓的身躯微微一颤,像是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被强行唤醒。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眼前熟悉的府邸,似乎一时间无法将现实与记忆中那片无尽的风雪分割开来。他试图挪动身体,自己从马背上下来,双腿却像是不属于自己一般,刚一离鞍,便彻底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软软地向下跌去。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他,将他下坠的身体稳稳地接住。
吕布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将季桓打横抱了起来。
怀里的人轻得像一束枯萎的稻草,隔着层层衣料,吕布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重量,只能感觉到那股透过衣物传来的寒意。他抱着季桓,大步跨过门坎,径直向内室走去。
房门被他用后脚跟“砰”地一声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直到将季桓轻轻放在床榻上,为他解开那件早已被风雪与冷汗浸透、变得僵硬如铁的外袍时,吕布才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张总是带着一丝疏离与冷静的脸,此刻白得像一张浸透了雪水的宣纸,嘴唇干裂,泛着不祥的青紫色。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仿佛灵魂已经被那场漫长的奔逃彻底抽空,只留下一具濒临破碎的躯壳。
吕布伸出手想去探他的额头,指尖却在触及他皮肤前一寸的距离停住了。他怕那皮肤是冰的,怕那微弱的呼吸会随时停止。他从未怕过任何事,但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次心跳都变得如此沉重而清晰。
“水……”季桓的嘴唇微弱地翕动着,出的声音轻如梦呓。
吕布猛地回过神,转身从桌上倒了一杯温水,回到床边。他扶起季桓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笨拙地将水杯凑到他的唇边。
水顺着季桓的嘴角溢出,浸湿了他颈侧的衣襟。他喝得很急,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数月的旅人,终于见到了一泓救命的甘泉。一杯水饮尽,季桓靠在床头,用嘶哑的声音将许都之行的凶险与结果,择其要者对吕布简述了一遍。
吕布的脸色,随着他的讲述,阴沉得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
“……此事,拖延不得。”季桓剧烈地咳嗽起来,“必须立刻召集众将,将盟约公之于众,安定人心。”
吕布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他起身,为季桓掖好被角,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你先歇着,我去安排。”
他走出内室,却没有立刻下令召集所有文武,而是对亲卫低声吩咐道:“去,请高将军与张将军来我书房,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