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喊杀声从西面遥遥传来,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都映成了不祥的橘红色。
真的来了!
季桓猛地站起身冲到栅栏前,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赌对了!他的知识在这个时代真的可以变成力量!
外面的营地已经乱成一团,士兵们在军官的呵斥下纷纷拿起武器冲向西营。混乱中,没有人再理会马厩里的这个小人物。季桓透过栅栏的缝隙贪婪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看到一队队的士兵并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直扑火场,而是井然有序地朝着他白天在地图上指出的、曹军主力可能出现的方向集结。
他的计策被采纳了。
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渐渐平息。营地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又是一段地狱般漫长的等待。
终于,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马厩外响起,这一次伴随着甲胄碰撞的铿锵之声。火把的光芒比上一次更加明亮,也更加密集。
栅栏门被轰然拉开。
吕布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次,他穿着完整的铠甲。冰冷的铁甲上沾满了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有些是敌人的,有些或许是他自己的。他没有戴头盔,一头长被汗水和血水浸得湿透,凌乱地披散在肩上。他那张英俊得近乎凶恶的脸上也溅着几点血渍,衬得他眼神中的杀气和兴奋如同实质。
他像一尊刚刚从血池里走出的魔神,身上散出的热气、血腥气和汗味,混合成一股让人心胆俱裂的强大气息,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他一步步走到季桓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季桓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他身后的亲兵将火把举得很高,光芒将两人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
吕布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狼一样的眼睛一寸一寸地重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俘虏。这个瘦弱、苍白,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却准确预言了曹军夜袭的怪人。他的目光不再是昨日那种看待牲口般的随意,而是充满了审视、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就像刚刚现了一件新奇的玩具。
季桓强迫自己与他对视,尽管在那样的目光下,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连灵魂都在微微颤抖。
突然,吕布伸出手。
那是一只属于战士的手。宽大,骨节粗壮,掌心和指腹布满了因为常年紧握兵器而磨出的厚厚老茧。手背上青筋贲起,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纵横交错,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
就是这样一只手,此刻却以一种与它外表极不相称的、缓慢而精准的动作捏住了季桓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吕布的拇指带着砂纸般粗糙的触感,摩挲着季桓脆弱的下颌皮肤。他的力道很大,让季桓感到一阵清晰的痛楚。他能闻到吕布指尖上淡淡的铁锈味和血腥味。
“汝,是何人?”
这一次,吕布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金属在互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季桓依然无法用语言回答。但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需要用汉代的语言来证明自己。他已经有了另一种这个男人唯一能听懂的语言——胜利。
吕布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他只是想近距离地看看,这个为他带来一场小型胜利的“笼中之鸟”究竟是何模样。他捏着季桓的下巴,将他的脸左右转了转,像是在审视一匹新得的战马的品相。他的目光在季桓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了很久。
在那双眼睛里,他没有看到其他俘虏那种奴颜婢膝的恐惧,也没有看到谋士们那种深藏不露的算计。他看到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平静,一种仿佛能洞穿时空的、冰冷的理智。这让他感到新奇,也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
他松开手,又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他对身后的亲兵随意地摆了摆手。
“带出来。”
两个亲兵立刻上前解开了季桓身上的绳索。他们没有再推搡他,动作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