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李蒙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粮仓已尽数点燃,曹军援兵将至,我们该撤了!”
季桓回过神,他看到李蒙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神里闪烁着兴奋和狂热。他身后的骑士们也都像刚刚饱饮了一顿鲜血的野兽,身上散着危险而满足的气息。
季桓的嘴唇动了动,却不出任何声音。他只是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指向来时的路。
撤退。
陷阵营来时如鬼魅,去时如怒涛。他们冲出火海,没有丝毫留恋,再次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一座正在被彻底吞噬的营寨。
他们跑了多久,季桓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知道风在耳边呼啸,马蹄声密集如雨。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哀嚎,大腿内侧早已是一片血肉模糊。他伏在马背上,将自己的身体完全交给了墨骓的本能。
追兵如同跗骨之蛆紧随其后。曹操的反应比季桓预料的还要快。天亮时,他们已经能看到后方地平在线扬起的滚滚烟尘。
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崎岖的丘陵和密林间穿行。战马的体力在急剧消耗,骑士们的脸上也写满了疲惫。但没有一个人叫苦,陷阵营的意志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季桓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地剥离身体。他开始出现幻觉。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明亮的、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博物馆地下。他的导师正隔着玻璃对他微笑。
“季桓,”他听到导师在说,“历史是不能被感知的。一旦你感知到它的温度,你就会被它灼伤。”
是的。他被灼伤了。
他不再是那个隔着两千年时光,冷静地分析着史料的研究者。他已经成了历史的一部分,一个双手沾满了鲜血的……刽子手。
不知过了多久,李蒙惊喜的吼声将他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是我们的营地!我们回来了!”
季桓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他看到,远处那片熟悉的连绵营账,和营寨门口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写着“吕”字的大旗。
到家了。
这个念头让他紧绷到极限的精神瞬间断裂。他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就在他即将从马背上坠落的瞬间,一双强壮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落入了一个宽阔而滚烫的胸膛。那个熟悉的混合着汗水与铁器味道的气息将他团团包围。
季桓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英俊脸庞近在咫尺。
是吕布。
他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营门口。他没有穿铠甲,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武服,古铜色的胸膛和手臂肌肉贲张着惊人的力量。他看着怀里那个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沾满烟灰和尘土的季桓,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
有欣赏,有惊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看到了自己最心爱的猎鹰,虽然遍体鳞伤、却成功捕回了猎物的那种混杂着骄傲和占有欲的灼热。
整个营地一片死寂。所有的士兵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的将军,将那个神秘的“先生”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打横抱在了怀里。
吕布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他抱着季桓,那感觉轻得就像抱着一捧干枯的稻草。他低下头,用拇指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抹去了季桓脸颊上的一道烟灰。
他的指腹带着粗糙的薄茧,触感滚烫。
“你做的很好。”吕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在对季桓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说完他抱着季桓转身,迈开大步,径直朝着自己的中军大帐走去。他的每一步都稳健如山。
季桓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那具身体里蕴含的仿佛能燃尽一切的磅礴生命力。他看着吕布那线条刚毅的下颌和微微滚动的喉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