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一头饱足的、守着巢xue的猛虎是一回事。一头巢xue被毁、饥肠辘辘到即将疯的猛虎,又是另一回事!诸君,吕布之患已然变了性质。如今,正是我等一劳永逸,解决此獠的最佳时机!”
堂下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主公,当立刻兵!趁其大乱一举攻克濮阳,生擒吕布!”一位性急的武将出列请战。
“不然。”
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郭嘉缓缓地从座位上起身,他那双总是带着一丝醉意的眼睛此刻却清明得可怕。
“主公如今,西有张绣、南有袁术,皆是肘腋之患。此时兵,乃是下策。”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兖州那片土地上扫过,眼神中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如今的吕布军,是一头饿疯了被困在危巢里的猛虎。我们若是直接兵去打,它固然会死,但临死反扑,也必会咬下我们一块血肉。为了已被蝗灾毁掉的兖州废土,不值。”
“那依奉孝之见?”曹操饶有兴致地问道。
“上策,是为这头饿疯了的猛虎打开笼门。”
他的手指缓缓地从兖州移向了东边的徐州。
“刘备新得徐州,人心未附;袁术盘踞淮南,虎视眈眈。这盘棋早已摆好,只缺一颗能搅动全局的棋子。”郭嘉回头看着曹操,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而吕布这头饿疯了的猛虎,就是最好的棋子。”
“主公可以天子之名下诏!”他的声音变得清晰而冷酷,“不问其罪,反彰其功。册封吕布为平东将军,命他即刻提兵,东进徐州,为朝廷‘保境安民’。”
“如此,郭嘉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则强敌转为爪牙,吾等可借其力,以制他人。吕布、刘备、袁术三方角逐,必陷泥淖,彼此残耗。”
“我军按甲不动,坐观其势,俟其力竭之时,再收兖州故地,以定大业。”
这番话说完,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好!好!奉孝之策,真乃天授也!”良久,曹操方自震撼中醒来,拍案而笑,声振帐中。
“传将令,即刻草诏!择骏骑急使,八百里疾驰,务必在吕布困窘之时,将此一线生机送至其前,使之感恩而不疑!”
……
七日后,濮阳。
那卷盖着传国玉玺的诏书,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送达了。
“……兖州吕布,忠勇过人,屡破强敌,有大功于社稷……朕心甚慰……今忧徐州之地,恐为袁术逆贼所侵,特拜吕布为平东将军,即刻提兵东进,保境安民,钦此。”
使者念完诏书,志得意满地看着堂下众人。
“温侯,接诏吧。”
吕布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季桓。
季桓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臣,吕布,领旨谢恩!”
一场由最精明的猎人布下的阳谋,与一场谁也无法预料的天灾,在此刻,以一种最讽刺、也最完美的方式合流了。
它将吕布集团,从一个缓慢死亡的泥潭中推向了一条看似充满生机、实则通往更快毁灭的——不归之路。
第24章弃土奔新程
天子诏书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陷入绝境的濮阳城中激起了最后的剧烈波澜。
大堂之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卷金丝绣边的“天命”之上。
“主公!”臧霸第一个按捺不住,他那粗犷的脸上满是劫后余生般的狂喜,“此乃天不亡我等!徐州富庶,非兖州可比,我军此去,方有生路!”
“不可!”
一声带着绝望的嘶哑断喝打断了众人的幻想。
陈宫越众而出,他指着那卷诏书,神情悲怆,对吕布泣道:“主公,万万不可!此乃曹操驱虎吞狼之毒计!且不说此诏乃是矫诏,单说徐州,今岁亦遭蝗灾,其境之惨,比我兖州,不遑多让!我军数万之众,拖家带口,与自投罗网何异?此去反是自寻死路!”
陈宫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大堂之内一片死寂。连臧霸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是啊,天下大旱,蝗灾遍地,徐州又岂能独善其身?从一处绝地,奔赴另一处绝地,这算什么生路?
吕布那刚刚亮起的眼神也迅黯淡了下去。他望向季桓,那目光中带着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指望。
季桓,却异常的平静。
他先是对着陈宫,长长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