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了视线中,指尖拿着一粒碎银递给摊主。
裴寂竹的声音适时响起,“包起来吧。”
泠烟转头,正好对视上一双褐色的眸子,她睫羽煽动两下,快速移开了视线。
摊主从她手中拿过香球精细地放在了一个锦盒里然后再递给她,“姑娘拿好。”
泠烟接过锦盒,反手递给裴寂竹,“既然是你买的,那就给你。”
裴寂竹看着那墨蓝底色祥云金纹地锦盒没有伸手去接,转而看着她说道:“送给你的,给我做什么?”
“算礼物吗?如果算的话未免太简陋了。”泠烟将锦盒收进储物囊里,转身往前走。
泠赋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有些可怜他,“我妹妹在家金尊玉贵养着,不缺这种小东西,你……还是省省吧。”
他又不是眼瞎,刚才离得近,那眼神可不像是在看一个普通朋友。
这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裴寂竹打掉他的手,往前走去与泠烟并肩,对芙黎说:“芙黎姑娘,泠公子有事找你。”
芙黎问:“少公子找我什么事啊?”
裴寂竹笑着摇头:“不知道呢。”
“姑娘等我,马上过来。”她松开挽着泠烟手臂的手,转身去找泠赋。
“泠烟。”
“嗯?”
“这个不算礼物,但也确实不精致。”
裴寂竹看了她一眼,想说的话在心中斟酌辗转多次,从南疆旧址中出来后他有无数次想跟她把话说明白,但却到了真的可以说的时候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泠烟等了一会儿,没听见下文,于是问道:“想说什么直接说,想问什么也直接问,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裴寂竹惊讶,“我以前?”
很快就到了戏院门口,上一场戏刚演完,出来的人很多,脸上都洋溢着笑,年轻女子们结伴而行,滔滔不绝说着看戏所得,下一场就是《东风花葬》了,大概要等里面的人都走完了才会开场,她寻了棵老树慢慢等,继续跟裴寂竹聊着刚才没聊完的话题。
“裴暮云跟我说的,当时你不过十岁,听见有人谈论你爹娘,二话不说就半夜翻窗给人家揍了一顿,还出言威胁,那个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她坐在石头上,双手托腮看着从戏院出来的人。
裴寂竹靠着树,双手抱臂,看着戏院门前挂的红灯笼,他记得那时候,原本以为他晚上揍人就不会被爷爷发现,结果还是被抓到了,打人的下场就是被关在祠堂三天没有吃饭喝水。
从祠堂出来的那天下着小雨,他跪在堂中,爷爷训他,不许随意伤人,不得与人发生争执,若有冲突,能避则避,说话做事切记谨慎行之。
自那日起他便有了小字,为慎之。
十岁的小男孩正是心气高的时候,裴寂竹被关祠堂直至晕倒都没有说一句软话,却在被训过之后变得有所收敛,那日他回到房中,将有关双亲的所有东西都烧了个干净,将自己关在房中半月不曾出,最后大病一场,直到裴暮云回来。
裴寂竹敛眸,眉骨处有一道不显的浅色疤痕,睫毛的阴影落在眼睑处,显得有些可怜。
可怜,这两个字似乎会永远跟着他。
自幼没了爹娘很可怜,不能修习很可怜,佩剑被毁很可怜,就连同龄人出门游玩,结交好友,他被关在府中不许外出也很可怜。
半妖这个身份就像是一条粗长的链条,把他的四肢,颈部紧紧的锢住。
可是凭什么?他做错了什么?他父母又做错了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忍不住颤抖,他紧握成拳,心里被积压已久的不甘和屈辱在这一刻临近了爆发点。
忽然他觉察手腕被人轻轻握住,那一刻他像一个迷蒙之人瞬间清醒过来。
“裴寂竹,控制好你体内的妖力,不要生出心魔了。”
裴寂竹僵硬地转头看着她。
泠烟松开了手,母亲的离世或许对他来说打击很大,但在九州八荒之内,无论是谁都要做好离去的准备,也要学会调整好身边人离去带来的任何情绪。
“妖类寿数漫长,总有一天你身边会空无一人,裴寂竹,你兄长不反对我教你剑术是希望你能够有足够的自保能力,而不是像当年一样,”泠烟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说道:“说实话,这一路我带着你除了想要找到炎陨之外还想搞清楚你爹是怎么在你身上利用它下的封印,炎陨在镇海关,等我找到它,你就可以走了,我已经跟孟浮玉说好了,你可以跟着他,或是回到裴家,随便你想去哪儿。”
裴寂竹问:“什么意思?”
“不要明知故问。”
她说的轻松,裴寂竹注视着她,许久才说:“找到炎陨之后呢?你打算去哪儿?”
泠烟说:“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了。”
这个戏院很大,一共有两层楼,左边靠水右边紧挨集市,地理位置非常好,不少人泛舟于河面,水中光影绰约,一派祥和之景。
泠赋蹲在柳树下,瞅着不远处的两人,“他们在说什么呢?说这么久?”
“少公子,要不然你去问问?”芙黎抱着膝盖,没想到裴寂竹会诓骗她,少公子分明没事找她。
泠赋:“我才不去,你个死丫头,还嫌她打我不够多?”
芙黎嘿嘿笑了两声。
戏院里有两个小童走出来将上一场戏的木牌换下来挂上了“东风花葬”的牌子,泠烟瞧着便往戏院走。
戏院的二楼很宽敞,摆放着几张桌椅,桌上放着瓜果茶水,泠烟找了个稍微靠前的位置坐下,几五个人挤一挤正好将一张桌子坐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