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奥多尔依旧捧着那杯咖啡,他低垂着双眼:“您究竟现了什么问题,才对明明已经顺遂成长至今的人生产生了质疑?异能力消失或许会让雪莱女士失望,又或者让马普尔女士失望,却不会让你自己觉得遗憾吧?”
他微微抬头,研究所内的休息室灯光也并不柔和,于是冷白的射灯忠诚的为那双眼打上陪衬。
费奥多尔:“在那场大灾过后,您的体检报告上再无任何标红的警告——十几年来都安之若素,如今是什么问题呐?”
伊恩看着他,却也只是看着,没有回答。
于是费奥多尔也就不再看他,倾身从桌上散开的那沓资料中精准抽出了一张,将之递到了伊恩的面前。
“是因为……这个么?”
那是一张简单的心理评估报告,没有什么特别内容,只是在上面记录了一些青春期少年心理经常会有的症状,比方说轻度焦虑,认知偏差等。
也非常正常。
雪莱撕开了一盒手指饼干,目光游弋在沙上的两人。
“不愧是费佳。”
偏偏伊恩卡特微笑起来,他看着老神在在的费奥多尔,肯定了他的答案:“的确,我大概是这个世界最不怀念异能存在的人,我只是在意这一点。”
这一点——这一点与他自我认知的违背。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为他未竟的话语增添上更多的注解:“还有由这一点延伸而出的更多悖论。”
“您真是辛苦了呢。”
费奥多尔微笑:“您一定是追求真理的那一类人吧。”
伊恩轻叹:“这样的夸赞我可担不起,我只是好奇心作祟而已。”
“好奇『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去往何方』而已。”
适度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总能扮演好听众这个职务,可这时,是作壁上观的玛丽开口:“那么,你得到解答了吗?”
伊恩抬眼,深深注视着二位,随即颓然的摇头:“一个答案也没有。”
‘我是米沙。’
费奥多尔心底沉寂的那位说着:‘我来自某人的眷恋,我将走向不幸的未来。’
费奥多尔垂眸,开口说:“这是您的想法么?我明白了。”
多么荒唐,毫无立足之处的幽灵从始至终都没被拖进思想的漩涡,顺遂无虞的幸运儿却在这里毫无所觉的哀叹。
只不过是在山洞中看见了岩壁跃动的火影,便以为看见了世界的终极。
而比起似乎不知道从何安慰,于是干巴巴表明立场的费奥多尔,雪莱的言语显而易见的多了几分人情味:“伊恩,一直纠结于一个问题的话会变成思想的奴隶哦。”
玛丽雪莱看这个分明按理来说理应疏离的青年,最后还是补充了一句:“说到底,异能力的消逝早成定局,你的探索也不过只是弭平自我,无法造成任何客观上的剧变,不论如何,作为亲手接过你生命的前医生,我很高兴看到你活到现在。”
费奥多尔补充:“并且再健康不过,这可真是太好了呢。”
伊恩扯出一个笑容,他说:“啊,我知道的,谢谢你们。”
短暂的茶会时间结束,费奥多尔将资料重新装回档案袋递还给伊恩,随即跟着雪莱继续回去工作。
‘米沙?’
费奥多尔这样呼唤着,也得到了对方的应声。
费奥多尔听着心底的涟漪,他微微笑:‘您是怎样看待伊恩的作为呢?’
‘笨蛋有笨蛋的烦恼吧。’
米沙慢悠悠的说:‘直接点就是——庸人自扰呢。’
费奥多尔温声:‘您也不赞成他对自我的探索么?’
‘人是每一刻都会变得哦,或许在他看来不合常理的过去和冷汗直冒的记忆都是曾经真正的自己做下的事情呢。’
米沙这样说道:‘每一秒每一秒都在改变,每一秒每一秒都在模仿——他其实只是厌烦了吧,想要给自己找点麻烦而已。’
费奥多尔:‘我们难得的的思维一致了呢,您有什么想做的么。’
‘没有。’
米沙打了个哈欠:‘我打心底的认为这个世界就是最优选择,可惜似乎除了他没人赞同——现在连他都被策反了,我举白旗。’
费奥多尔了然:‘您默许了我的想法。’
米沙:‘我只是不去阻止……也无法阻止,不论是思维还是行动。’
他只是一道思绪,一片倒影,因为费奥多尔与未知者的思念而留驻,所能做的也只有旁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