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死人才不会有欲望。
马空群在梅花庵备好了酒菜,邀请他的平生至交,和他一同从关外闯荡中原、打拼出一方家业、在江湖建立了赫赫功名的好兄弟白天羽,还有他的家眷一起,来城外赏雪共饮。
距离他们的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雪停了。
距离他们约定见面的时间也快到了。
雪地的尽头缓缓出现了人影。有一个人高坐马上,玄衣墨,剑眉星目,俊朗无匹。在雪地里,玄衣白雪,总是能叫人一眼看清。
白天羽似乎生来就是人群里的焦点。在他身边,别人就都成了陪衬。
马空群负手站在梅花庵门口,手蜷握在袖中,遥遥望到这一幕,未语先笑。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腰际的黑刀上。有的人,人们可以单凭刀就认出他来。神刀堂堂主,“神刀无敌”白天羽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自少年成名起配着的就是腰间那把漆黑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江湖中人暗地里将其称之为,魔刀。
“阿嚏!”
“你真的不同我们一起进去?”
马车里,陆白素,也就是白夫人揽着幼子,满脸无奈地看着缩在角落里,裹着袄子,耷拉着脑袋神色蔫蔫的宋雁归。
“不去。”她脸上尤带着一抹病中的潮红,手捧着暖炉歪坐在一边,牙关仍有些打颤:“你们去喝酒,我又不能喝,我去做什么?”
让她现在离开生着炭火的暖和马车去雪地里跟人吃酒,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坐在母亲身边的男孩看着眼前某个大人耍无赖的模样,似乎觉得和自己平时偷懒耍滑的模样很像,但自己是个孩子,对方可是个大人了。
想到这里,捂嘴扑哧一笑。
陆白素一个眼风扫过去,语气温柔不失严厉:“兆儿,不可以嘲笑姐姐。”
“孩儿知错了。”男孩垂眸,嗫嚅着低头道歉。
宋雁归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从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颜色很漂亮的弹丸,在男孩一脸新奇的目光里笑眯眯道:“别垂头丧气的,伸手,我送你样好玩的东西。”
陆白素缩在袖中的手微蜷,目露迟疑。短短时日的相处,她对宋雁归的为人和对方对自己丈夫的态度已有所了解。
一个人若真心爱另一个人,眼神和动作是骗不了人的。
宋雁归对白天羽,是心思细腻的陆白素也不会错认的大方坦荡,还有些许无奈和避之唯恐不及。
只是她送兆儿的这弹丸……看着像是某种火器。
白夫人张口欲言又止,但到底没快过小儿的好奇,男孩眼疾手快,已经一把将那弹丸抓在手里,忽闪着眼睛好奇地问:“宋姐姐,这要怎么玩?”
“很简单!”说起玩乐之事,病中的某人压了压喉咙里的痒意,笑道:“你只要把这弹丸用力丢到地上……嘣!”
她口里模仿某种爆炸的音效,在白夫人一脸“你这是在教坏小孩”的表情里轻咳着收敛起笑意,解释道:“放心,它不会炸伤你,也不会炸伤别人,只是会出一点,小小的动静。”
她顿了顿一脸神秘地补充道:“说不定还能附赠一点别的惊喜。”
“哇!”四岁的男孩攥紧手心的弹丸,双眼放光,出向往的惊叹,迫不及待就想要动手尝试,被陆白素一把阻止:“兆儿,很快就要到了,你爹和马伯伯许久未见,不可无礼。”
“是,娘。”男孩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将弹丸收进袖中。
马车停了。
宋雁归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即使被陆白素一脸无奈地伸指点了点脑门,依旧我自岿然不动。后者好气又好笑地掀开半边厚厚的轿帘,牵着孩子的手下了马车。
宋雁归眯着眼躺在马车里,隐隐还能听到马车外陆白素细细嘱咐着驾马的中年汉子些什么,声音很是客气温和。
拉马的中年男子叫方伯,是从白天羽父亲那辈起就服侍白家,看着他长大的家仆,练得一身硬气功夫,对白家忠心耿耿,平时沉默寡言。
“方伯,有劳了。”白夫人牵着孩子离开了,不远处响起寒暄,还有白天羽兄弟和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声豪迈的大笑。
一群人站在庵门前谈笑间,方伯悠悠驾着马车往一旁清幽处“哒哒”走远而去。
风声呜咽,空气似乎也变得更萧索凄清。
刚停不久的雪,又开始落了。
马车里,卧病的青衣人阖着眼,在闻起来格外清冽的药香里闭目养神,血河剑安静地卧在主人身边。
她这几日头脑沉,似乎就连警觉也下降了,此刻闻着这药香难得没有咳嗽,在车里转眼睡得黑甜,甚至梦到方伯变成了王怜花的模样。
好惊悚的梦。
梦里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耳边骤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宋雁归迷蒙地睁开眼,恍若仍在梦中,手却已经搭在了血河剑鞘。
她眨了眨眼,神情整肃,眸光如刀锋,微微一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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