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一声不可自抑的咳嗽,杯中酒洒落指缝里,一滴滴滴落在桌前,李寻欢以拳抵唇,咳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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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义巷,宝善堂。
积雪压得窗棂吱呀呻吟,药馆里却热气蒸腾。
学徒正坐在台阶前的药炉边,用蒲扇控着风,陶瓷罐的盖子不时被水汽顶开出碰撞的轻响,药汁在罐子里翻滚,苦味弥漫。
堂间,孙慈正满脸专注地替一个老者正骨,旁边卸了一副挑柴的担子,老者的腿在卸柴的时候,被竹筐砸中顷刻鼓起了一个大包,站起时使不上劲又摔回了雪地里。幸而被经过的孙慈师徒看到,带回了宝善堂。
刚才,孙慈手按在老者肿起的关节,手腕极细微地一旋。只听一声脆响,老者的额上爆出冷汗,原本痛得走不了路的腿脚虽仍然肿着,却可以下地行走了。
净完手,吩咐学徒抓上两服药,扶着老者往家去。孙慈摆手笑着婉拒了老者的千恩万谢,径直从对方的筐里挑了二三根柴:“看,诊金您已经付过了,我也收下了,早些家去吧。”
目送老者和徒弟离开,孙慈坐在刚才徒弟坐的位置上继续小火煎药,细柴出“哔剥”声响,微末的火星子溅在地上,化作漆黑一点。
安静少人的时候,他目光常常会不自主滑向隔壁观云斋冷落的门楣。
他还记得两年多前生的事。
观云斋被一个年轻的青衣女子租下,她身边带着一个七岁左右的性格孤僻的男孩,神秘的师徒二人在这里住下,日子鸡飞狗跳却生气勃勃,偶尔也会有些客人,李园的林姑娘、带刀的年轻男子,一袭绯衣的俊美青年……
孙慈是孙家人,虽多年行医,基础的功夫底子却不曾落下,只是凭他的眼力,当时并不知晓这些人的身份背景。
虽然不知道,但当绯衣青年找上自己,要他约孙白出来一见时的情景他还记忆犹新。
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名第一的天机棒的持有者天机老人,和孙慈一样也是孙家人。而那个绯衣青年不仅能叫出孙家人的名字,还对孙家的许多密辛信口拈来,如数家珍。
孙慈知道这已远远出他所能解决的范畴。他将此事告知了孙家长辈,后来便有了孙白应邀,与宋雁归、阿飞师徒二人的竹林对决。
那一战孙慈并不在场,但在那之后,孙白在宝善堂养伤的时候,对方将其中的一些事告诉了孙慈。
孙慈这才知道江湖之中,七年前称得上传奇的某些人,和如今江湖中翻云覆雨的某些人,都曾在这小小一方观云斋中风云际会。
只是如今,这里除了偶尔有李园的家仆前来打扫之外,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了。
直到一片熟悉的绯色衣角映入他的眼帘。
与此同时,城外。
风雪中遥遥出现一抹灰色身影。
一身布衣短打,衣衫单薄却不失整洁干净,腰间系着一把剑。
与其说是剑,不如说是一片薄薄的铁片。
少年面容白皙冷峻,眉宇间流露出一丝赶路的疲倦,更多的则是沉默和坚毅,如漫天冰雪一般的沉默和坚毅。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像一把出鞘的剑。
少年是来赴约的,他不喜欢失约。所以原本两三天的路程被他压缩成了半天。
这次他还带了礼物。
每年这个时候,少年都会来保定赴约。每次他都会在城中呆上两三天。
这时间对于他而言不短,足够用来见一见故人和朋友。这时间也不长,不会叫他沉湎在往事和遗憾里迷失自己,忘记要如何继续出。
他总是牢记某个人曾经对他的期许。
只是少年这时候还不知道,城里有谁在等着他。
第142章舅甥
阿飞刚到城外的时候,风雪还没有半点止住的态势。等他到了城中,风雪渐息,总算有了阳光。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去李园的。
但因为林诗音生辰的缘故,李园近日门庭若市,迎来送往,除了李寻欢父兄在世时,在朝中的门生故旧,也不乏远道而来贺喜凑热闹的江湖人士。
阿飞不习惯人多热闹的场合。
不习惯,也不喜欢。
他已不是在荒原大漠里与母亲相依为命,初出茅庐的懵懂少年。
和宋雁归同行的那大半年,他见过这江湖中以多欺少的埋伏算计,听过众口铄金的流言蜚语,放下了心结,精进了武艺。
两年多前在李园后山竹林的那一场比试,是宋雁归送给整个江湖的一份礼物。
也是为他准备的礼物。为此不惜请来了兵器谱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