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那位王公子替他细细勘脉不足一炷香的功夫,陆小凤屏着呼吸等到结束,一句“怎么样”已迫不及待脱口而出。
花满楼不由失笑,反倒是他这个患者最显平静。
王怜花在众人一脸期待的表情里缓声盖棺定论:
“可医。”
“我就知道!我们王兄的医术天下第一!”擅长夸夸的宋雁归竖起了大拇指,陆小凤则已经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声点头附和。
花满楼笑,他毫不怀疑,若非场地有限,陆小凤能高兴地当场翻跟斗。
此刻他站在月夜树林,有风轻拂,金桂落在他的梢、肩上、袖口,还有掌心——
小小的、淡黄色的桂花,轻盈又玲珑,花瓣簌簌轻颤,秋风里满是甜而不腻的桂花香。
月色如银纱,桂子如金屑,掬在手心。花满楼轻叹,叹息里溢出感激幸福的微笑。
习惯并安于一片黑暗的十多载之后,这是第一次他的眼睛里重新出现色彩。
“眼下先让双目重新适应光,过两日再施针一次,加以用药半年,这双眼睛视物便可与常人无异。”
这是王怜花的原话。
今日已施完针。在问了无须禁酒之后,陆小凤已经跑去买了酒准备和朋友们一起好好庆祝了。
“叫上王兄和雁归,大家一起痛饮三百杯!”陆小凤拊掌道,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王兄不在此处。”
“他去哪了?”陆小凤问道。
“不知,”花满楼摇头:“雁归也不知去了哪里。”
“大约他俩在一处。”陆小凤露出八卦神情,他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笑着佯作叹气:“那看来,今夜这酒只能便宜我们俩了。”
——
宋雁归的确与人在一处,但那人并非王怜花,而是数日未曾露面的西门吹雪。
“师父。”
相仿的年纪,她也已经恢复身形,宋雁归能笑嘻嘻没脸没皮继续这么叫,西门吹雪听着却有一丝别扭,何况:
“你的师父……另有其人。”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早该想到的,西域初见时她那一声突兀的“师父”,或许是认错了人。
不过将错就错,她不多说,他也懒得问。
“咳,”宋雁归掩唇微咳,她正色道:“那么……西门吹雪。”
“好几日都没见你,你去哪了?”
西门吹雪淡漠的眼里倒映出她关心的神色,他淡淡道:“我有一事想不通。没有想通,便没来见你。”
“什么事想不通?”
“你的内力。”白衣剑客蹙眉:“王怜花身上的有一部分内力,是你传给他的。”
“不错,”宋雁归承认,接着挠头纳罕:“不过这你都能看出来?”
“为什么?”西门吹雪没有回答她的调侃,一向冰冷的声音中透出一丝不解和质疑:“没人会无端舍弃自己的内力。”何况是那样精纯浑厚、令他都为之震惊的磅礴内力。
“因为活着和拥有内力,我只能选一个。”她负手望月,笑着看向他道:“我以前好战心切选择要拥有内力绝学,现在么,还是觉得开心活着比较重要。”
没有内力,她便无法问鼎天下。她分明有这样的实力,但却放弃了,不再追求至高的武道。
西门吹雪只觉得遗憾。
他看向她的眼眸,她的眼神温和从容,没有半分遗憾,只是简单阐述了一个事实,他知道她并不需要他为她解决这个问题,因为这对她而言并不构成问题。
“我们的道不同。”西门吹雪明白了这一点,他只觉得寂寞,一股深入骨髓的、幽远无尽的寂寞。
“但我们还是朋友。”
宋雁归笑,她站在月色里,笑起来却如同太阳一般明亮耀眼,面如寒玉的白衣剑客眼里忍不住泛起涟漪,冷如冰泉的声音也染上一丝温度:
“是,我们还是朋友。”
“我该走了。”西门吹雪道。
“去哪里?”
“去行我的道。”西门吹雪道,走前,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他知道有王怜花在,那些暗流涌动再伤不了她分毫。
他眼里的最后一丝牵挂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