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里?”
“守备府。”她一脸理所当然。
“等等!”陈斩槐一把拦住她,他很怀疑眼前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他气笑:“你疯了?!你知不知道此刻全城的官兵都在缉捕你。你倒好,自投罗网?”
“陈兄,”她打断了他的输出,目光坚定:“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负手看他,眼里映着烛光,笑。
“你……”陈斩槐一时为她目光所摄,哑然失语,竟也忘了阻拦。
至于守备,当他批完军报,披着霜色回到府中,见到戴着面具负手站在窗边的青衣人时,和陈斩槐一样,以为自己年老昏花出现了幻觉。
但守备毕竟是守备,他倒没觉得宋雁归是疯子,只因他隐隐觉得手下能找到那虽不足一二成但毕竟尚在城内的军需物资,或许与眼前之人脱不了干系。
此时的他还不够了解宋雁归,但很快宋雁归就会叫他大开眼界。
“大人别拘束,”青衣人转身,面具下的声音清亮悦耳,竟是个女子的声音,她自桌边惬意坐下斟一盏清茶:“请坐。”
“……”这是我府上还是你府上?
狄秦失笑,捋了捋白须,想她若要杀他,无需多此一举;而他若此时唤人,不过徒增死伤,遂上前拂衣落座,径直问她来意。
虽常年镇守雁门关,但江湖之事他亦非两耳不闻,可他无心介入江湖之事,因此无论她说什么,提什么条件,他都不打算答应。
他是名将狄青的后人,虽如今寂寂,行事却从不敢辱没先祖之名。
可他没料到她会问他边关外患,辽金孰强孰弱。
守备府的烛火彻夜未熄,没人知道这一夜青衣人的出现,自然也不会知道生在一夕间的长谈。
直到一个多月后,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为人重伤昏迷不醒,已经成年的皇子们为争皇位内斗不止的消息传回雁门关,与这个消息一同传回来的,还有守备府狄秦的桌案上,朱勔里通金国的证据。
很快,这几则消息就如同插了翅膀般传回汴京,朝野上下,一片震动。
还不等皇帝赵佶追究,闻风而动的蔡京已经第一时间撇清了自己与朱勔的关系,叫以太傅诸葛正我为的清流一派无半点把柄可抓。
朱勔已死,杀他的人还没找到,但有了板上钉钉的通敌罪证,赵佶也无意再追究他被杀一事。而对于诸葛正我来说,金国近年来背辽自立,崛起扩张之势殊让人心惊,这一番变故,无论出自金国内部还是外部仇敌之手,都只对大宋百利而无一害。
只有一点。官家火命诸葛正我加强宫中戒备,以护卫自身安全,更恨不得叫他久居宫中,寸步不离。
诸葛正我不由哭笑不得,在谋求身家性命周全一事上,他们这位天子举一反三,比谁都敏锐百倍。
庙堂之外的地方,几方势力关心的重点尤有不同。
“无邪,这件事你怎么看?”
金风细雨楼,裹着猩红大氅的年轻男子面色青白,在料峭的寒风里凭栏而立,分明久病沉疴,却总叫人忽略他其实是个身中七八种毒的病人。只因他站在风雨里,如同一把出鞘凄迷的刀。
此人正是如今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他没说哪件事,但身为楼中总管的杨无邪从来深明其意:
“不是迷天七圣。”他说话慢条斯理,每一个字都似经过深思熟虑:“三家之中,迷天盟得到消息的时间最晚,朱勔被杀一事经官家轻轻放过,故而迷天盟还没来得及反应,此事便平了。”
“据属下所知,迷天六圣中有三人这数月都未曾离开过汴京城,另外三人大约两个月前陪同关七离京南下。”
“南下?”
“是,”杨无邪道:“往西南蜀中一带去了,依属下之见,是为求医。”
求医,自然是为了治关七多年前与六分半堂雷阵雨一战中,被炸伤的脑子。
苏梦枕:“既是南下,便不会出现在北地雁门关。”他幽幽道,脸上浮起一丝笑:“依你看,杀朱勔和重伤完颜阿骨打的,会是一个人吗?”
他没等杨无邪回答,只负手凭栏远眺,为苦药味浸透的喉咙里咳出一声笑,如墨的瞳仁如同烧着两簇寒焰,他真切地笑:
“不管是不是一个人,我都很想有机会能见一见。”
杨无邪担忧地看向红衣人消瘦苍白的面孔,心里微叹,知道依对方的性格多说无用,便只顺着他的话头道:“只观其行事,似友而非敌。”
“头疼的不该是我们,而是雷损和六分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