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对象是一脸期待,看起来还挺自信,却也是第一次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宋雁归……他只能无奈轻笑,将竹筷搁在桌上:
“把手伸给我。”
“啊?哦。”
宋雁归一脸莫名,却还是利落地伸出双手,平举,掌心摊开向上。
王怜花微微挑眉,毫不意外见她掌心沾了些灶灰,毕竟她脸上也沾着呢。
自己是有洁癖的吗?曾经洛阳城中的千面公子,要求仆人打扫房间一尘不染,房间里的陈设不许落半点灰,更遑论出行穿衣等等事宜,无不要求精益求精。只是遇到面前这个人,自己好像就全不记得了。
不过只是灶灰,还好只是灶灰。他再也不想看到面前之人伏在自己肩头咳血的模样了。
取一方素帕,用水沾湿,不轻不重地覆在她手上,修长的手指偶尔也会穿过她的指间,缓慢又磨人,蹭过她手心的皮肤,带起一阵细微的麻痒,她忍不住哈哈笑,双手微微瑟缩。
“别动,”他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肩膀,话音和动作一样轻柔如月色,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还有。”
换了另外干净的一面朝上,攥着她手往自己的方向拉近几步,微凉的指腹隔着帕子捻在她额上,温热的鼻息拂过脸颊,沿着她侧脸的线条向下一点点描摹,灰痕消失的地方留下微微泛红的印记。
他擦拭的动作缓慢又坚定,专注地像是在擦拭什么极为珍贵之物。
好近,她抬眸就能看到他的下颌,往上是他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有他浓密柔软的睫羽。她眨巴着眼,在他的触碰里心脏微微蜷缩。
往常也不是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太多次了,数不清。她大概很叫他头疼,来去如风,任情任性惯了,病重的那些时日,她其实没想过他会一直守着自己,她问他为什么不和沈浪一起走,他说她欠他的还没还。
她的确欠他的,她后来秉着内力死不带去别浪费的精神,把内力全给了他。她觉得自己应该不欠他了,可又觉得好像即使那样也还不清。
现在看来,大概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她好像也不是很想和他两不相欠。
烛火哔剥,暖黄暧昧的光晕里,空气微微凝滞,她心里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春夜徐徐芽生长。
她确信,她就快弄明白那是什么了。
“好了。”指腹从脸颊上离开,她心底生出一股淡淡的不舍,轻轻“哦”了一声。
她人不动,仍旧仰眸看着他。好像只要盯着他看就能找到令她困惑的答案。那天她也是这么干的,没有找到答案,她觉得是自己看得不够久的缘故。
帕子被收起,他放任她停留在安全距离。
唔,是只有她可以靠近的距离。
《无量寿经》里说:“人在爱欲之中,独来独往,独生独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他独自品味咀嚼了太久苦涩的味道,甘之如饴,他决定得给这个不开窍的小混蛋直接一点的刺激,毕竟她这颗小铁树现在看起来,也并非完全没有开花的可能。但是太过含蓄,她这脑袋瓜子大概能一直持续地一知半解下去。
对她,他有无限的耐心,却也到了忍不住想更进一步的时候。
“你看起来心情很好。”她眨了眨眼,言笑晏晏:“看来今天你出城去办的事情很顺利。”
“明天就能见分晓。”他笑得意味深长,眸光流动,似想到什么令他愉悦的画面,露出一点幸灾乐祸的看戏神情:“希望能叫我看一出好戏,否则可就枉费我今日出城走这一趟了。”
除了她,没人知道他今天出过门,遑论出城。千面公子的易容术,早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只是他们好像不约而同地忘了桌上的那几盘“菜”。
不,宋雁归可没忘:“你不赏光吃一口吗?”她指了指桌上的那些菜,摸了摸空瘪的肚子,又似想到什么一般突然一拍脑袋:
“哎呀是我这个做菜的人考虑不周,忘了做完先尝尝味道,我来试试。”说着一脸跃跃欲试,就去拿他搁在桌边的竹筷。
“等等。”扇柄点在她腕上,王怜花轻叹一口气试图制止,她不在意这些菜诡异的颜色和气味,他却担心她吃了坏肚子。
而宋雁归……她的手实在在某些时候快到令她自己也后悔的程度。
她仰头猛灌一口温茶,终于苦着张脸艰难道:“菜里有……毒。”
“……活该。”扇子落在她头顶,轻敲。
“你跟我来。”他无比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而她只是微愣,然后挠了挠头应声说好,没有挣脱。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绯衣男子露出狐狸般得逞的笑容: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放任我靠近的,等下可不能怪我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