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斩槐挥向自己面门的拳头,铁手没有躲闪,他闭上眼睛,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抿紧的唇角泄露出一丝压抑的痛苦和愧疚。
无论几拳,他都甘受、该受。
可宋雁归阻止了陈斩槐,在后者厉声的质问和铁手不解的目光里,宋雁归沉默着抬眸,她的声音不高,每个字却都落针可闻:
“陈兄,你的拳头不该挥向铁捕头。”
“不该挥向一个和你一样,视蔡京为仇敌的好人。”
陈斩槐暴怒的神情猛地一滞。刚才那股胸腔里汹涌沸腾的怒火瞬间回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深沉的痛楚和茫然。
宋雁归松开手,默默退开一步。陈斩槐的手臂微微颤抖,无力地垂落,接着,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身形微微晃了晃,他举起自己伤痕累累的一双手,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跪了下去。
青石板出沉闷的“咚”声。滚烫的液体从粗粝的指缝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濒死的嘶吼声,在神侯府里回荡。
驻守边关数十载的将军,没有死在与敌寇作战的疆场,而是死在朝野中奸臣的倾轧和诬陷之下,在阴诡天牢里遭人毒手。
这样的事,此前就有,今后也还会继续生。
宋雁归从屋中推门而出的时候,恰好看到无情。他默然坐在轮椅中,正对着屋子的方向坐着,垂着眸不一语。
刚才的话,他都听见了。陈斩槐的情绪是人之常情,铁手做好了承受对方怒火的准备,并不打算逃避。
只宋雁归表现很平静,没有嘲讽,没有多说一个字,在事情以一个急转直下的结局落幕的时候,她第一时间维护了师弟。
无情一时有些动容:“多谢。”他对着宋雁归道。
青衣人知道对方在谢什么,她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让陈兄将来为自己的冲动后悔。而且,”
她顿了顿,轻叹道:“与人过招也难免失手,朝堂比江湖诡谲百倍,谁又规定神侯府和蔡京一党较量能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不是诸葛正我和神侯府的存在让皇帝不至于太过随心所欲、同时让蔡京有所顾忌,狄将军或许都没有机会活着入京。
诸葛正我力争到了为其洗刷污名的机会,也成功为其翻案,蔡京才会在得知消息后狗急跳墙,派人暗中鸩杀将军。
看似是堪堪差了一步,其实为了走到这里,他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
“至少,还了狄将军一个清白。”不至百战声名裂。
有风过吹落枯败的楠叶,飘飘荡荡落在青衣人抬起的手心。她轻笑着,目光湛然温柔,像是在安慰同样情绪低落的无情。
无情心中微微震动,刚要开口说什么,宋雁归忽然想到什么敛容正色道:
“这样说来,我也洗刷了冤屈,现在可以自由出入了对吧!”
“……是。”
“走了,这几日承蒙照顾。”话音刚落,青影已不在原地,只有刚才她掌心的那片楠叶摇摇晃晃地落在无情的膝上。
修长的手指轻轻将叶片拾起,无情注意到枯黄的叶脉竟有一丝绿意,这就是……生意内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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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铺。
一片无人收拾的残垣断壁。自那日蔡京派“八大刀王”来过此地后,这里就一直保持着这幅残破的模样。
铺子看似损坏不堪,但只有铺子的主人知道,铺子的地板下面有一条暗道,一条有去无回的暗道,直通京郊北崖山。
暗道怎会有去无回?
因为在这暗道设计之初,铺子的主人就在暗道里布下了机关无算,并结合五行易数,推衍出了不下上百种机关暗门变化。
江湖之中,恐怕只有“自在门”的许笑一来了才能破解。但他身在白须园,已有近二十年未曾离开。
也是在铺子主人的带领下,戚少商才能背着楚相玉在蔡京的人到来之前,成功逃离汴京城。因此,对于除了暗道的设计者,和精通机关阵法、奇门遁甲的许笑一之外的其他人而言,这暗道几乎可以视作有去无回。
宋雁归到达楚相玉藏身之处的时候,招呼她的是熟悉的“冰魄寒光掌”,她推掌应对,一边欣喜笑道:“前辈的伤恢复得不错嘛,眼下能站起来了。”
“是你。”楚相玉看清来人的同时撤掌,刚才那一掌,短短几日,这个丫头似乎比初见时更强了一些。